第五十二章 争执(第4/4页)

身后有细微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霍然转身。

然后,瞠目结舌。

身后,紫光凝聚之地,忽然淡薄了很多,但在那流动的淡紫雾气里,隐约坐起了一个人影。

景横波揉揉眼睛,她明明记得下来的时候,这里就是一片花圃状,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而且那人影娇小,也绝不是刚才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人影慢慢坐起,身形越来越清晰,景横波看见了透明的脸,浑圆的肩头,盘坐的双腿,凸起的大大的肚子……

呃,孕妇?

再仔细看,那“人”并不很像人,身形很小,如同孩童,皮肤太过透明,整个人像个水晶人,但又看不见内脏骨骼,只看见紫色的筋脉,十分诡异。

景横波目光落在那“人”的下腹,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透明的下腹内,竟然有一根芽状物体,三瓣紫芽,正在舒缓绽放。

景横波险些咬到舌头。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这紫阑藤,是长在人身体里的!

这要怎么取出来?

难道将这个“人”,扒皮抽筋?

景横波的头立刻开始轰轰剧痛,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东西会长成这样。她做不到对这样一个近似于人的东西扒皮抽筋,也没法把这东西扛走,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之前所有努力便白费了。

那东西已经完全坐正,垂眉敛目,透明的脸上,竟然神态端严。

景横波还觉得那张粉团团的脸有点眼熟,仔细想想,觉得竟然有点像文臻。

这下她更崩溃了。

她没有办法对着这么一个既像孩子又像孕妇还像文臻的“人”,下那么残忍的手!

头上人影一闪,传来宫胤的怒喝:“已经成熟,为何还不动手!”

“那也要动得了手哇!”景横波声音带着哭腔,狠狠地抓头发。

又是人影一闪,宫胤出现在她身边,几乎他落地的那一刻,便有无数刀剑噼里啪啦狠狠砍在他身后,砍得火花四溅,可见他遇见的袭击之狠。

宫胤第一眼看见那东西,也是一怔,随即毫不犹豫上前,景横波大叫:“别——”

可是已经迟了。

那双雪白的,指甲如冰晶般的手,毫不犹豫插入了那“人”的天灵盖,五指一用力,“咔嚓”一声。

宛如人天灵盖崩裂的声音。

景横波霍然转头,闭紧眼睛,觉得无法忍受这样可怕的声音。

她杀过人,见过无数死人,可是她不能接受对孩子或者孕妇下手,更无法接受那“孩子”或者“孕妇”有着张类似自己朋友的脸。

密宫宝图上,紫阑藤的位置画着一个人,那就说明紫阑藤不是长成这样,而是以人为寄体生存,这人被以血肉筋脉供养这花,以至于周身骨骼筋脉都发生了变化。

也许她已经死了,也许她还活着,景横波恍惚觉得,好像看见“她”胸口肌肤微微起伏,似乎还有呼吸……她拼命晃了晃头,不敢再想,大喊:“住手!”

宫胤根本不理她,动作很快,她又清晰地听见皮肤撕裂的声音。

她闭着眼睛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拼命摇撼,“住手!别这样!这东西太残忍,我不要了,不要了!”

“别妇人之仁。”宫胤的声音永远比她冷静,手下不停,“这寄体已经死了!”

“没有死!”她的手触及那躯体,感觉到躯体的弹性,“死人的肌肤不会这么有弹性!宫胤,你停手,我不要了,这样弄出来的东西,我也没法坦然自得地使用,我不要了,我们另寻别的药物好不好?一定有办法可以替代的!”

“肌肤不死是紫阑藤的作用,以寄体养药草普天之下无可替代!”宫胤一把拂开她,她踉跄后退,听见“噗嗤”一声剖腹的声音,无意中一睁眼,就看见一大片紫色的藤蔓,被狠狠拽了出来。

那堆东西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不像藤蔓,倒像一团纠结的凝结着血肉的人体筋脉,她一扭头,“哗”地吐了出来。

宫胤扭头看她,森冷的眼神微微放软,走过去,抬手轻抚她的肩,轻声道:“你别……”

景横波看见那人体已经倒地,开膛破肚,支离破碎。她仰面向天,那张有点像文臻的,粉团团笑眉笑眼的脸,赫然竟似有一丝苦痛之色。

这一丝属于人的神色,如加在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顿时让她崩溃。

她仿佛看见了文臻的死亡,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无声地永久离开。

她受不了所有对生命的漠视和践踏。

“难怪你孤独一世!”她抹一把唇角,嫌恶地躲开那团纠结恶心的东西,大喊,“最讨厌天生冷血!”

搁在她肩上的手顿住。

景横波忽然也呛住。

激愤之下,说话不经大脑,话一出口,便知伤人。

尤其从她口中出,更伤人。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分分合合,哭笑悲欢,她爱他也恨过他,但就算当初宫门决裂,当胸一刀,她也未曾攻击过他的苦痛之处。

孤独寂寞,是他不能避让的苦痛。

他看似享受那般冰雪遥冷的高贵,可唯有她知,他渴望人间温暖,渴望有人同行。渴望心深处那一片极地,开出烂漫的花朵。

她僵硬着身子,看他搁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冰晶色的指甲,此刻更覆一层霜雪。

她很想伸手握住这只手,焐热它。却因为那般缓慢的收手姿态,忽然丧失了勇气。

她烦躁地低头,双手插入发中,狠狠揉了几下,猛地站起,道:“我去引开那些人。”

也不等他回答,她身子一闪。

因为心乱,这一闪其实毫无目的,其实她只是想静静,好好思考怎么和他解释刚才的心障,隐约感觉自己闪到了上方,撞上了山壁,在她快要头破血流的前一刻,一只手忽然从山壁上伸出来,闪电般将她拉了进去。

她浑浑噩噩一抬头,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