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种姿势

有些真相,不如不知。

离开,其实是为了以一个更好的姿态回来。

一个月后,我重新回到了这里,只是我没有见任何人,我直接去了原来的监狱。

我可以想象这一个月里他们是怎样在寻找我,也许警察早已把通缉令贴遍了大街小巷,只是我刻意地回避着与这里有关的一切,没有去关注。

这一个月,我并没有去多少地方,我只是把之前心里想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不过,最开始,我按照那个监狱里的小姑娘告诉我的地址去找了她说的那两个人。

那个纸条早已丢在不知名的角落了,但是地址和人名都记在了我的心里,我并不知道自己能帮助他们多少,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另外告诉他们常去看那个在监狱里一直牵挂着他们的人。

那个地方很难找,偏远而闭塞,问了很多的出租车司机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道那个地方的还不太愿意去,我对他说不但要载我过去还要再载我回来,他这才同意过去。

到了地方以后,司机在楼下等我,我一个人上去了。

真幸运,家里有人。

只是开门的却是个女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我问他认不认识那女孩的弟弟和男朋友,那女人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又问。

“我住进来有半年了。”

“见过之前的房客吗?”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哦了一声,想转身离开了,心里还想着不是我的帮忙,是他们都已经搬走了。

“要不我给你房东的电话,你问问房东看看。”那女人忽然对我说。

我微笑地看她,说:“既然这样,你能不能把电话也借我用一下,我没有手机。”

她很大方地把手机借给了我,她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已经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房东像是个老太太,用很高的声音问我什么事。

我又说了那两个人的名字,问她还记不记得。

房东连想都没想就说:“记得,他们在我这住得最久了,不过后来不是他们兄弟俩住在我这里的,弟弟被妈妈带回家了,哥哥就跟自己的女朋友住在我这里。”

“女朋友?那女的什么时候搬走的?”我奇怪地问。

“那女的半年前跟那个哥哥一起搬走的啊!他们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哎呦,年轻人不会过日子,把我的房子也糟蹋的不成样子,我看他们到哪里都过不好,不务正业啊!”房东还不忘埋怨两句。

我想了想,问:“他的电话号码你还有吗?能给我一下吗?他是我一个亲戚,我找他有急事。”

房东很热心地说给我找找看,最后房东把号码报给我的时候说:“不知道还用不用了,我的本子上是这么记着的。”

我谢了房东之后把手机还给了那个女人,然后找了公用电话,按房东给的号码打过去。

竟然通了。

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传来:“喂?哪个?”

我急忙说:“我是雁子的朋友,在监狱认识的,她拜托我出来后找你说点事,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现在在哪里,我方便过去一趟吗?”

“来干嘛?没有什么可帮忙的!”他不耐烦地说。

“她还有东西叫我带给你。”我随口撒了一个谎,我想见见这个男人,看看他到底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什么东西?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可以给我啊!”他还是不太想见我。

“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当面交给你。”

他想了想,最后答应跟我见面,但是不是在他家里,他随口说了一个地方,让我过去,说他会在那里等我。

我猜那个地方离他住的地方一定不远,因为是河边。谁会把见面地点随便选在一个不像河的河边?除非就在他家附近。当然,这也表明,他真的不想见我。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地上已经有了三两烟头,他手里还夹着一根。他抽烟的样子也是不耐烦的,胡须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修正过,邋遢而苍老。

“什么东西?”他一见到我就伸出手来要东西。

“你已经有了新女朋友?”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他,问他说。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定在那里,用一种很嫌弃的埋怨的眼神看着我,半天,他放下了手,说:“东西给我之后你就走人,管那么多事干嘛?”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你对得起她吗?她为你在坐牢,你怎么能还在外面交新女朋友!”我有些激动地斥责他。

“那我是为了谁杀的人?还不是为了她!如果我没有杀人,如果她没有去坐牢,你以为她在外面就比在里面好过吗?我没有对不起她,我也没有必要等她20年!我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用力说话的时候压着声音,脖子上的青筋暴突出来,白眼球泛着红。

“可是她一心指望着你,你是她的希望,你叫她以后怎么办?”

“我说过不管她了吗?我一直有去看她,我从来都没有不管她,就算以后她出来了我也不会不管她。再说,我现在不过是谈女朋友,我又没有结婚,那些女人鬼知道会跟我在一起多久,最后会怎么样鬼知道!雁子对我好,我自然会对她好,我们之间的事,你管不着,我的生活,你更管不着!快把东西给我,你走吧!”

他说的也许是对的,我管不着,这是与我无关的事,更是我管不了的事,我连自己的生活多管不好,还想管别人的,似乎异想天开了。

给他什么呢?

我忽然想到那个纸条,便从身上掏出来,递给他,说:“她没有东西叫我递给你,只是我自己想把这个给你。她在里面,给了很多人这样的纸条,她请每一个将要出来的人来看看你,看看有什么可以照顾的。我想,她想的可能就是看看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工作……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我把那纸条递给他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神经!”我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 我转身的时候正看见他将纸条一扔,然后吸了口烟走了。

我定定地看他离开,然后一个人站在那里,忽然之间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只是在那一刻,我心里的所有悲伤好像都因为那个男人随手将纸条一甩的时候得到了极大的扩大,扩大到不可自制。刚开始我确定我是为雁子而哭,可是到了后来,我不确定了,我不知道我哭的意义在哪里,是为雁子委屈不值还是为爱情叹息遗憾,抑或是为了自己失望和无奈。也许都有,也许都没有,眼泪到了最后,只是为眼泪本身而流,我心里空成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