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们(第3/4页)

苏眉轻蔑地抽出自己的手,几个巴掌就能赎罪?

见苏眉不打他,陆青松便自己使劲抽打着自己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就跑了,可那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我解释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自己会坐牢。你知道的,海洋他妈妈有病,海洋又没有能力负担整个家,所以我才想到跑的。”

苏眉看着陆青松,他字字句句都对当年发生的事追悔莫及。可是她要怎么原谅他?父亲的锒铛入狱,母亲的精神失常,这一切又由谁来弥补,一句道歉就能还给她完整的家庭吗?她冷冷地看着陆青松,声音清冷如雪:“如果你站出来跟警方说明情况,也许赔偿经济损失后,我父亲不会被判那么多年的。”

“我爸那时真的以为是他的错,他怕他站出来这一辈子就完了。”陆海洋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焦急地说道,“他根本就分不清事情的轻重,一着急就跑了。”

苏眉用陌生的眼神看着陆海洋:“就算那件事是陆伯伯一意孤行,那你呢?回来后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陆海洋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他哀哀地说道:“我也怕啊。”

“你怕?”苏眉冷笑道,“你怕什么?”

他颓然道:“你知道我怕什么的,我怕你会因为这件事而怪我一辈子,我怕我这五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会因为这件事而崩盘,我只是怕失去你而已。”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缓慢,她也听得极仔细。她想起事故发生的时候,父亲那绝望的神情,母亲重病之后的种种,还有这五年来她找寻他时的那些际遇,想到此处顿时心如刀割。她紧紧攥着拳头,她的目光迷离,语气冰冷,她怔怔地望着陆海洋,过了良久,她突然像疯了一样嗤笑道:“陆海洋,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骗我,我一样不会原谅你。”

“对不起。”陆青松由衷地说道。

“走,我不想再看到你。”苏眉冷眼一瞟,“你们两个都给我走。”

“对不起,是我该死,是我的错。我这就去认罪,就说是我做的,是我故意做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陆青松心一横,扭头就走。

“苏眉,即使我父亲去认罪又有什么用?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他只是疏忽职守,这起事故已经把你爸搭进去了,你非得搭上我爸才甘心是吧?”见陆青松一副绝然的姿态,陆海洋扳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他虽然没有进监狱,可这五年来,他圈地为牢,总是担惊受怕,我们全家人都吃不好,睡不好,自责、愧疚、悔恨,一直都缠绕着他,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在坐牢了。心牢,他给自己建了一座心牢,他就那样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肯走出来。”

心牢?她在心中冷笑,她家里人所受的这些艰苦岂是可以用“心牢”这两个字来一笔勾销的?她看着陆海洋,心里的冷笑此时也变成了讥诮:“他那是报应,是活该,他以为他逃脱法律的制裁就能心安理得一辈子吗?”

“可是我爸没有做过,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发生意外。如果真的是他亲手做过这种事,我一定会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的。”

“你爸真的没有做过吗?”苏眉再一次逼视陆海洋。

“我爸跟我说了,那天我妈患病跑到冷库去了,他把她安置了一下,只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就发生了泄漏事件。”

“你说不是你爸做的,那他为什么要跑?”此时的苏眉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怀疑地看着陆青松。

“他怕被牵连,怕我们母子俩会被人嘲笑、谩骂,怕我妈的病情会加重,所以他才改名换姓偷偷生活在别处。”

这种理由她会信吗?她几乎压制不住身体里气血的翻滚,她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咽下喉中的腥甜,她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冷冷地说道:“你快带着你爸走,我怕我会后悔。”

陆青松羞愧地望着苏眉:“我决定了,我去坦白,这些年我也很自责,因为我给那几个家庭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

“苏眉,我爸这些年真的一直在自责,而且那件事原本就是意外,你看他,他头发都花白了,他也过得很辛苦。他好多次自责地掉眼泪,而且我妈又有病,他怕刺激到她,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强忍着的。”

听完陆海洋的这番话,苏眉又心软了,她轻轻地推开陆海洋,麻木地往前走去。

和陆海洋分开之后,苏眉没有立即回到租住的老房子,她决定先搬去梁衣家住一阵子,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需要梳理,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原谅。

她同时也清楚,即使再憎恨她也不会放弃陆海洋,她对他的恨意远没有深到能够埋藏爱意。

她对他的爱才是无法泯灭的一道伤。

那天梁衣的父母有事出门了,只留下她和梁衣两个人看店。不一会儿,梁衣接了个电话,然后她非常神秘地跟她说:“等会儿有人来找你,我先避开一下。”

虽然梁衣一脸神秘,可苏眉已经猜到了来人一定会是陆海洋。梁衣走开不过十来分钟,就有人推开了水果店的门。

果然是陆海洋,她原以为他是来道歉的,可他只是静默地看着她,那种神情的陆海洋仿佛又回到了他十九岁的时候。

仿佛过了许久,才听到陆海洋黯然的声音:“苏眉,我说过如果是我父亲做的,我一定不会包庇他,一定会让他承担法律责任,可你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他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苏眉一脸恍惚地盯着陆海洋:“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爸现在就躺在医院里。”陆海洋凝望她的时侯,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已经灰下去,暗下去,就像是炭,燃尽了最后一分光和热,于是只剩下一点余烬。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昨天晚上,我爸突然从楼上掉了下去,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刚刚才回恩港就出了事。”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她气急败坏,红着眼睛问道。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陆海洋定定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以前的你也是这样子的,像一只刺猬,一意孤行,骄纵,从不听人解释。”

是吗?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一直是这样子的。

多可笑。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原来我是这个样子的。”可他难道不知道,就算十八岁之前她是一只刺猬,可自从遇到他以后,她早已把自己打开,露出毛茸茸的、软软的肚皮,卸下了所有防备。苏眉笑着指着大门,“你快走吧,我可是一只刺猬,你就不怕我刺伤你爸后又来刺伤你?”

陆海洋见她依旧是这副高傲的姿态,不禁生气地推门而出。他原以为不会是她做的,这一切只是他的怀疑。可没想到,她还是这样。是啊,她从小这样长大,得势不饶人,早已经养成的骄纵,就算现在家境不如以前了,骨子里的骄纵也始终是不能被生活所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