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戏:爱若有他生 10(第2/4页)

  我正看得出神,听到脚步声,聂亦拿着冰袋出现在客厅门口,大约是电视里的哭声太过凄惨,他的目光隔老远落在屏幕上。

  “是不是太吵了?”我问他。

  “你喜欢就开着。”他说。

  我想了想,还是将音量调小,他走到我身边,抬手打开另一盏落地灯。太近的缘故,光线略微刺眼,他探身将光线调暗,打量了下我的坐姿,示意我坐直,俯身将旁边的靠枕垫在我腰后:“试着靠住靠背,头仰起来一点儿。”声音就响在我耳畔。

  我走了两秒的神,然后顺着他的话仰头,暗光下他靠近的脸静谧柔和,身上有沐浴后的清爽香味。

  冰袋覆上来,整整三十秒,我什么都没想,直到额头的那种冰冷将整个大脑都浸得发木。

  我深呼吸了一下,决定开口问他。酝酿了五秒,我说:“聂亦,你来这里,是要和我聊聊我们彼此的整理结果,对不对?”这实在不难猜到,即使决定和我分开,他也一定会当面和我提出,清清楚楚地开始,明明白白地结束,这才是他的处事准则。

  他的动作停下来,我摸索着接过冰袋,尝试自己给自己冰敷。我说:“其实你不用专程飞过来,我就是工作累了出来散散心,过两天我就回去了。”我试着笑了一下。“至于整理结果……那天晚上的事我仔细想过了,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也许环境和气氛实在是太要命的东西,加上你又长得那么好看,那时候我可能是被迷惑了,你不用太在意。”

  这是老早就想好的说辞,如果爱会让他感觉烦恼压抑,那我希望直到最后他也不要知道我对他怀抱着什么感情。如今他如何想起简兮,我希望他将来不会那样想起我。

  他坐在我身边,说完那些话之后我转头看他,等着他回答,以为他会对我说:“既然如此,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或者类似的一句话。

  但是并没有等到那样的话,不知道多少秒的沉默后他才开口,是个问句:“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想和我分开呢?”他认真地看着我,带着真正疑惑时会有的那种困顿表情。“是厌倦了吗?”

  听到第一个问题时,我想说因为你觉得我对你认了真,我让你感到了烦恼和危险,我明白了你最后的决定,离开是想出来缓缓,也是想让这场分手能发生得更加自然,仅此而已。但听到第二个问题时,一时迷惑又茫然,就直接跳过第一个问题将第二个问题的疑惑问出了口,我说:“厌倦?厌倦什么?”

  他考虑了一下才开口,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因为我给了你太多时间,让你想清楚了你并不爱我,你所希望的婚姻也并非只要有金钱、有丈夫的忠诚就能满足,还需要有彼此相互的爱。”他看着我。“所以我想,也许你已经厌倦了基于金钱的婚约。”

  我才想起来最初我们定下这婚约时是因为金钱。

  他揉了揉眉心:“昨晚你告诉我,说你想要遇到更正确的人。你可能会有的所有想法我都想过,亲耳听到……”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我愣了很久,直到觉得额头发木,他问我为什么想和他分开,那的确只是一个疑问,他是在解一个逻辑题,后来他给出的那个答案……那样的答案是可以逻辑自洽的。

  我可能会有的所有想法他都想过,亲耳听到我也想离开,或许感觉放心很多吧。

  将冰袋挪开,才发现天花板上绘着精致的彩绘花纹,我喃喃:“彼此相互的爱……说不定你所说的,的确是我内心所想……”也许在梦里我真的那么想过,有过变得那么贪婪的时刻。不觉地就感叹出声,我说:“其实,一个人正好感到厌倦,另一个人又正好想要离开,对于一段关系的结束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吧。”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他说:“如果那段关系中只有一个人想离开,你觉得被留下的那个人该怎么选择?”依然像是单纯问一个问题,希望我能给出合理的解答。

  该怎么选择。这是在担心我么?怕我如果还没有做好离开的准备,会在这段突然失衡的关系中茫然无措?

  抬头时正撞上他的目光,却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我想了想,尽量让他感觉到我的释然,我说:“选择成全吧,总能再次习惯一个人的,要只是因为习惯了两个人相处,就非要将已经决定离开的人留下来,只会让两个人都痛苦,不是吗?”

  好一会儿,他重复道:“成全。”声音听不出来反对也听不出来赞同。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说话,靠在躺椅中,像是在想什么事,又像是没有。

  电视无意间被我调成了静音,男主角在废弃的教室里读一段小说,画面看起来十分荒芜。

  重新将音量调开,到一个不吵人的刻度,男主角的声音响起来:“暮色四合之际,令人忧伤的厄舍府终于遥遥在望……”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我起身去倒水。聂亦简单地坐在红木躺椅上,右手搭住斜起来的枕靠。他想事情时会习惯性低垂眼睛。

  竹制落地灯上绘了大朵莲花,灯光穿过莲瓣落在他身上。突然就想起来香居塔那个午后,我撩起那幅隔断茶室的五色帘,看到他在帘子后面煮茶看书。

  那时候银制风炉咕嘟咕嘟煮着水,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味。

  我一口一口地喝水,一时间有万千思绪涌进脑海。

  谁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好?十二岁时和他在樱花树下的那场初遇,十年后和他在聂家玻璃房里的重逢,次日和他在香居塔的再见,以及之后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哪怕是半月前那样尴尬的黎明,和如今这带着苦涩的终局,我觉得这些都很好。

  在香居塔的那个下午,能和他说上话就让我感到雀跃;在沐山的那个夜里,一个小小的肢体接触就让我心底波澜万千;聂亦说过,喜欢是种贪欲,或许他说得对,喜欢的确是种贪欲,让我不知不觉就在这过程中失去了那些可爱的、值得珍惜的小情绪。

  但也没什么不好,这贪欲给我苦恼,给我疼痛,也给我更大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