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戏 致远行者 06(第2/6页)

  我也低声答她,和我同届的同学若是本校考研或保研,正好读研究生第二年,且我从前读的就是生命科学学院,故地重游理当遍地熟人。

  正说着来人已经走近。

  S大读书那会儿,我有一半时间都泡在水下摄影俱乐部,因此和社长很熟,就算她把一头长发剪成了时髦的板寸,我竟然也能毫不含糊第一眼认出她来。而多年后,有八卦小能手之称的水下摄影俱乐部社长展朋朋女士同我寒暄完,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和伍思竟然还有的聊?你们刚聊什么呢?”真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八卦之心永不死。

  我茫然说:“伍思?谁?”

  社长诧异说:“珠宝设计系的系花啊,你们不刚还聊着吗?她现在到我们学院院办做行政。”又补充了一句:“你总还记得当年你把人家揍进了医院吧?”

  我瞬间想起来,恍然道:“原来是她,怪不得眼熟。”

  而康素萝已经把嘴张成了个O形。

  社长摇头:“聂非非,你真是渣啊,你当年还揍了人家,结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叫伍思,而且这才几年,你居然还没认出人家来。”

  康素萝也摇头:“聂非非你真是渣啊。”

  我只好配合说:“聂非非我真是渣啊。”

  康素萝豁然点评:“怪不得她刚才问你好不好,又说你没资格过得好。”康二的逻辑终于接上线,好奇道:“可当年错的不是她跟那个什么阮什么什么吗?”

  我说:“阮奕岑。”

  社长惊讶说:“伍思那么说你了?她倒还好意思说你。”又拍我的肩道:“看来你是真不在意了。”她叹息:“大家都明白你那时候是太爱阮奕岑,而阮奕岑却把你伤透了,所以你才休学又出国。唉,那时候就连咱们同一个社团的都没法联系上你,你得是有多绝望才会完全和外界隔绝断掉联系。花季少女情窦初开,却遭遇这么一个晴天霹雳,会不会就此酗酒吸毒走上歧途,光是想想都吓我们一身冷汗。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到学校吗?和你妈妈一起,我老远看到你,你瘦得都脱形了,现在你这样挺好。”她欣慰:“你那时候那么爱阮奕岑,大家都担心你再也走不出来,现在看你这样真的挺好。”

  我和康素萝面面相觑。瘦得脱形这一茬我还记得,任谁二十天内背完两万五千个GRE单词也得脱形,而且在其后的两个月里还会罹患上一看见生僻单词就要忍不住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一吐的后遗症。

  我花了五秒钟消化完这个广为流传的花季少女为情所伤远走天涯的故事,试探地问社长:“你说的大家......是指水下摄影俱乐部的大家?”

  社长一脸人间有大爱的表情说:“并不是啊,是整个学校,大家觉得你太悲情了,你走了之后还给你成立了一个后援会,一代传一代呢。”

  这和印象中“大家”对我的态度太不一样,我疑惑说:“我怎么记得自从交上阮奕岑当男朋友,大部分的‘大家’就没对我友善过,我不好了大家不该得挺高兴才对吗?”

  社长理所当然道:“因为之前她们觉得你是lucky girl嘛,开玩笑,你可是在和阮奕岑交往,你们还要订婚,但后来你就太惨了。”她摇头:“大众就喜欢支持比自己还惨的,你懂的。”

  我和康素萝再次面面相觑。

  康素萝听完这个故事,很谨慎地问我:“转来我们学校的时候你真的还带着很严重的情伤吗?”

  我觉得就让这个故事如此流传下去也不失为一种美好,昧着良心说:“......嗯。”

  康素萝说:“可那时候我看你成天上树拍鸟、下河拍鱼,欢脱得不要不要的啊。”

  我说:“......那只是外在,我脆弱又敏感的内心世界你怎么能懂。”

  离讲座还有十五分钟时我们进了报告厅,我入校那会儿社长已经念大三,专业是分子生物学,如今做这个专业的辅导员,以权谋私帮我们在她旁边安排了两个座位,结果五个座位开外就看到伍思,她显然也看到我们,又瞪过来一眼。

  坐下没多久,感到康素萝在旁边起劲地捏我的手,我目不斜视地说:“康康,不要这样,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对不起我老公。”

  康素萝还捏,我说:“康康,你这样叫我很为难的,你不能仗着世上我最爱你你就......”

  然后,顺着康素萝的目光,越过康素萝旁边淳朴女同学朝我们投过来的惊恐视线,我看到了坐在报告厅右侧前排的Ada。Ada旁边还坐了个棒球帽黑框眼镜大口罩全副武装的姑娘,不做他想必然是雍可。

  我收回目光和康素萝探讨:“今天真是邪门,她们怎么也在?”

  康素萝苦思冥想了好半天,低头翻手机:“等等啊,等我查查雍可的业余爱好是不是就是听讲座......”

  康素萝开网页那会儿,从前的社长如今的辅导员领着教授从报告厅前门进来,五百人的大厅里掌声顿起,康素萝被吓得一颤,但仍专注地等待着手机页面打开,而我在短暂一愣后已经训练有素地拿起了社长留在座位上的文件袋,并且牢牢将它挡在了自个儿脸跟前。

  我跟康素萝说:“不用查了,原因来了。”

  康素萝恋恋不舍抬头,咦了一声,立刻很是责备地看我:“你怎么不早说这次开讲座的是你们家聂亦,亏我还纠结那么久一个自然科学讲座何德何能干得过我们文学讲座,原来是刷脸。”

  我心里觉得就算不是聂亦开这个讲座,凭他们那标题,有三百人来听简直就要高赞S大学子们孜孜以求的文学心了,但为了保住我和康素萝友谊的小船,只好忍住,并和她科普:“我也不知道来讲座的是聂亦,我读书那时候这系列讲座就不公布教授名字的,因为大多太有名,提前公布了势必导致本院学生得和外院学生在报告厅抢位置,搞生命科学的geek们除了抢得过你们搞文学的还能抢得过谁?”

  康素萝懵懂点头,两只手指拈着文件袋:“可你没必要把自己藏起来啊,你在搞什么鬼啊?”

  我垂着眼皮说:“那不是昨晚睡了聂亦,这会儿看他不太好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