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亮刃(10)(第2/3页)

一连几日都是小朝会。

江风华战场失利的军报被人抛了出来,申不亥一党当即有人提出何方还至今未归,前方军心不稳,里里外外说的还是追究江风华的责任和渝都征兵的难处,辛鸾不动声色地听着,实则如一只弓着背脊、蓄势待发的猫,时刻准备着中尉陈嘉等人的发难。

按照徐斌的分析,陈嘉等人应该是在等四月二十二日的大朝会,或者是打听到消息邹吾已经连夜走了,现在他们势单力薄,这才想到等六品以上的官员全数到齐之后,上下一心、人多势众地大谈邹吾之事。

辛鸾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因为何方还之事,颜面尽失,知道对方现在平稳无声,是在暗中酝酿一场恶仗,故而不敢掉以轻心哪怕一二。

邹吾走后一连几天,他除了回寝宫睡觉,处理公事基本什么都挪到了赤炎行营。他接各种各样的军报,收斥候各种各样的前线消息,不断地研究作战方略与地图,基本上就要把自己看吐了还不肯放弃,就只想他若能在战场上扳回一城,哪怕一城呢?他都不至于如此的被动!

“为什么我们不能断他们的后路呢?”

二十一日的晚间,辛鸾在研究几百遍垚关附近的地形后,目光忽然一转合川一线,一个想法忽地闯进了他的脑海。

他一个激动,立刻掀帘让人去把巡营的巢瑞将军请过来。

待人到了,指着合川中段的“索亭港”附近的陈仓就道:“将军您快来看——根据军报,此处索亭港是东朝粮草转折之地,由水路转陆路的重要港口,您觉得,咱们能不能断他的后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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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辛鸾恶补了太多的兵法,当然一眼能看出索亭港这个地方战略位置的抢眼。

以他看来,索亭港得之,一可以东拒辛涧,把防御范围扩大到合川北岸,充分加大南境的防御纵深,成为南境反击的前进基地;二可以截断逆合川而上的粮草,拔掉陈仓,直接掐断良成业的后备军需,极大的压缩赤炎的回旋余地;三若是还有兵力镇守于此,形成屏护,那东南三苗人的粮草航线,可以剩下一大半的路程,直通前线。

“赤炎铁骑在陆战战无可胜,但是我父亲并未培养过强悍的海兵,我们垚关既然已经胜不了了,为什么不能从水路直接楔进东朝的肚子里?”

辛鸾纠缠了太久的垚关,思路此时忽然一跳开,就难免兴奋,一二三四地说了可行之处。

巢将军绷着消瘦无赘肉的脸颊,耐心地听他说完,之后沉声道,“殿下,我带您走过合川一线,您忘了嚒?”

辛鸾一怔,看着他严肃的脸,知道自己是提了蠢想法了。

他被泼了冷水,冷静了不少,此时缓缓道,“我记得。当时将军与我飞掠过合川上游到中游的港口,其中大港三处,中小港口十余处,大港艨艟相连,存量三百余艘以上,小港不定,因天衍朝羽类开国,凡海港未防备空中敌袭,一公里内任何化形羽类都会被搭建的翎空镜楼刺伤眼睛……”

当时巢将军乘在他的背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靠近海港。他印象很深。

巢瑞看着他,点了点头,“殿下,你刚才说的不算错,先帝的确并未修水兵,但你就不想想以他的雄才大略是为什么嚒?”他手指地图,“因为合川北岸高于南岸许多,这对于攻方来说本来就在劣势,有史以来,合川一线的东境就没有被攻破过。”

辛鸾轻声重复:“从来没有过……”

巢瑞并不看他,“你这个想法我与何方归和申豪最初都一起议过,议出的结果都是不可行。合川风急浪涌,河水天生对兵力机动影响大,守军若是又一列排开,都不必赤炎亲自来,我们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况且殿下,你说东朝不擅长海上作战,我们赤炎同样并不擅长海战!这种典型的渡河进攻战役,因为地处合川,注定了我们没有胜算,所以公子襄才敢这样以逸待劳,选择这条路,来保证后援万无一失。”

帐篷外,隐隐还能听到夜跑训练之声,辛鸾一口气松懈下来,两手撑着地图桌台,忽然觉得没力气了。

巢瑞低头看着这个天天吃不好,睡不香,还头疼的少年,他知道他很难,战争的局面压在他身上,他是全天下最害怕输、也是最输不起的那个人。

“殿下,您若是想解如今困局,其实有比战场之上更好的办法。”

灯火烛影里,巢瑞看着辛鸾瘦削的背影,忽然开口。

辛鸾看着沙盘的身体倏地一绷,但只做没有听见,并不回应。

巢瑞也并不在意他的回应,直接话入正港:“我知道殿下是把邹吾送走了,可是邹吾的行踪,却也不是查不到……殿下!”

身后传来男人衣甲响动,单膝跪地的声音,巢瑞肃然道:“臣请诛杀邹吾,换大局安稳!”

明明早已有了准备,可当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辛鸾还是心惊肉跳,他倏地倏地回身,冷漠道,“将军在说什么?”

他的眼中含着锐利的冷光,好像一个火星,就能将他彻底点燃:是他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不是在大朝会,不是在众臣口中,居然是巢瑞!

可年过半百的老将军毫不畏惧他的怒火,铿锵道:“臣请诛杀邹吾——如今的战事形势胶着,杀他,一可让东朝师出无名,扼天下悠悠之口;二可争取满朝文武,拉拢南境举棋不定、立场摇摆之朝臣;三可给渝都百姓一个交代,以他之身死换得民心——

“陛下,杀邹吾不是唯一的选择,可牺牲他一个,却是最值得的选择,臣请殿下三思!”

“巢将军!”辛鸾眯住了眼睛,“你可知道,邹吾他什么都没有做?你是要孤杀一无辜之人嚒?!”

“殿下,邹吾并不无辜。”

巢瑞跪在他面前,明明是被俯瞰的那一个,气势却压迫而来,“定下悲门营救计策的是他,惹天下战火的也是他,未能救出何方还功败垂成的还是他——”

“巢将军要让孤重申多少遍!邹吾他的确是定了策,但是拍板的是我含章太子!”

辛鸾抢过他的话头,大声强调,“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一个辅佐自己、受苦受累的臣子身上,还要扯着天下大义的旗子,将军就不觉得没有信义嚒?!”

“殿下您不必在我面前这样说,”巢瑞八风不动,矍铄的目光在烛火中殷殷闪动,“臣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您与徐斌只是定了初计,之后的实施完全是何方归徐斌在邹吾的小院里最后敲定的,发生之时,您并不知情。”

倏地,辛鸾眼角一抽,寒声道:“是徐斌!”

是徐斌告诉巢瑞的,他只是冷落了这个人一段时间,这个人嘴上便如此不牢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