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3/4页)

三年前顾西楚载着她末日狂奔的时候,她只能无助地抱着他的腰,既兴奋又害怕,三年后她放开双手疯叫,这一回,她是断翅后重新长出羽毛的鸟,一心飞得更高更远。

她喜欢这种疯狂!

顾西楚也喜欢!

他们是同样的人。

她的脑海突然冒过一个人,她胡乱地想:这种疯狂的事他肯定不会干,他在什么年纪把所有疯狂的火苗都给掐灭了?他那么安静地压抑着生活,会不会有一天被憋死?

他这人老那么冷清,有一天他憋死了,谁给他做人工呼吸?

她安静下来了,在海边替这个人悲伤着,顾西楚察觉到她难得的安静,也不吵她,开了一段路,在海滩边停了下来。

海浪拍打着沙滩,就像爱人在耳鬓私语。

夏舞脱下鞋,一把扔了,然后在沙滩上赤脚踩着细沙来来回回地跑,指了指一个地方,没上没下地招呼着:“老师你躺这,我把你埋了。”

说话间,还真的蹲下捞起一捧沙,然后五指一张,细滑的沙就从指间漏了出去,夏舞玩得不亦乐乎。

一边还抬头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顾西楚,感慨着:“老师,我很多年没来海边玩了你。”

“那就多玩玩吧。大海跑不了,只是你不肯来。”顾西楚一语道破天机,悠然地坐了下来,看海。

夏舞玩够了,也坐了下来,两人在黑幽幽的海边沙滩,用寻找光明的眼睛,望向无垠的大海深处。

夏舞听着轻缓如歌的波涛声,拂了拂长发,不解地问:“老师,今天的演出,为什么你会把人比喻成猫呢?为什么不是其他动物呢?比如狗,或者蚂蚁,我是说,为什么反而是猫呢?”

顾西楚笑了一下,点燃了一根烟,火星在夜色里蹦了几下,随即陨灭。

“为什么不是猫呢?猫有九条命,长寿的象征,在这个世界,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跟天抗争,跟自然抗争,说到底,只为了活下去,活得久一点,活得滋润一些,”顾西楚转头冲夏舞明朗一笑:“你不觉得,光凭这一点,人就具有猫性吗?”

夏舞有些懂了,点头会意道:“也是,狗忠诚,可人太圆滑,蚂蚁就更不用说了,所有行为完全出于本能,我都怀疑它有没有大脑,”点点头:“猫懒,爱睡觉,它也圆滑,知道怎么取悦主人,它也会张牙舞爪,抓老鼠的时候孜孜不倦特别精明,就像人一样,怕饿的时候会全力以赴活下去,某种程度上,人还真有些猫性。”

顾西楚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人有猫性,这话你就在没人的海边说说就得了,让别人听了,特别是那些记者,小心给你戴上个反人类的帽子。”

夏舞嘟了嘟嘴巴,有些不服气:“你都能编进舞里,为什么我就不能说啦?”

“有几个人会像你这样傻乎乎跑来问我,老师,为什么你把人比喻成猫啊?”顾西楚学着夏舞的腔调,逗得夏舞直乐,随即正色道:“大多数观众看过激动一下就过去了,谁较真谁就输了,我一句话就能堵死他。”

“什么话?”夏舞的眼睛瞪得老大。

顾西楚玩味一笑,满足地吸了口烟,张狂的姿态展露在夏舞面前:“我就说,抽象艺术,说了你也不懂。”

“哈,拽。”夏舞鼓掌,不禁揶揄:“小心碰到好学的人天天追着你问:老师那你教我啊教我啊。”

顾西楚笑容僵了一下,手指点了点烟上的烟灰,之间火星随风一阵明灭。

“是有一个,头都大了。”

这下轮到夏舞笑容僵住了,嗅到一股八卦的气息,眼睛灼灼地盯着顾西楚问:“真的啊?是不是女的?漂亮吗?”

顾西楚嗤笑一声,掐了烟,拿出老师的威仪教训起来:“夏舞,挪开你的狗鼻子,挖八卦找别人去。”

端出老师的架子教训完了,视线掉转过来,嘴里不屑地蹦出两个字:“女人……”

夏舞这下就更加笃定了,老师可被勤奋的女学生缠住了,话说也是啊,就这样一个放浪不羁的男人,心思野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用缠,还能怎么捆住他的人,他的心?

两个人就不说话了,默默看着海,各自想心事。

海风吹过来,心里有些发酸,夏舞突然静静问:“老师,为我做这么多,还被人误解,可是怎么办呢?我回报不了你什么,我可能没有办法做到你期望的那样好。”

今天整整一天,夏舞都被这种无以为报的情绪支配着,她从不想欠人什么,小时候被父母老师寄予厚望,只好拼命拿优秀的成绩回报大人的心血,可是现在她长大了,明白了,人生也有拼尽力气却一无所获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别人对自己好,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顾西楚从来是个好人,是她心中的完美偶像,可是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对自己这么好,可能比对别人还好些。

夏舞战战兢兢,也受宠若惊着。

顾西楚望向大海深处,犀利的眼神似乎要穿透黑夜,不答反问:“夏舞。”

“嗯?”

“我说过,期望是个中性的东西,人最终会不会失望,就看你怎么定义期望的大小,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是什么吗?”

夏舞摇摇头。

顾西楚对着她笑了笑,露出健康洁白的牙齿:“我对你的期望很简单很简单。”

他悠然躺在沙滩上,望着乌压压的星空,那神情里的惬意,好像就坐在自家阳台上仰望星空。

“我希望你重新跳舞,跳自己的步子,却不走别人的路。”

“就这样一直跳下去。”

“你们女人总说,只有女人才有第六感这东西,男人也有啊,微弱一点而已。”

“我的直觉就是,一旦你重新回到舞台,将会化蛹成蝶……懂我的意思吗?同样的动作,但你可以跳出别人跳不出的感觉。因为……你有我没有的东西。”

夏舞喃喃:“你没有的东西?”

“是啊。”他用手枕着自己的头:“我太顺遂了,这是上天对我艺术生命的惩罚,就因为我太顺遂了,我顶多明白什么是孤独,却不懂什么是痛苦无助,就因为不懂,我只好折腾,方方面面的折腾,那些孩子也不懂,他们跟着我折腾,还折腾地挺高兴。可是我呢,折腾多了,自己倒没感觉了,观众只需要新鲜的玩意,我就是个榨汁机,提供最新鲜的营养品,所以我是一台不错的榨汁机,但我永远也只能是一台榨汁机,不可能是别的其他的东西。”

这个晚上,偶像把自己的内心赤裸裸地摊开在夏舞面前,才华横溢如他,竟然自嘲是台榨汁机,对夏舞而言,这有多惊世骇俗就有多惊世骇俗。

夏舞怔怔着不说话,还在消化顾西楚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