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曼妙的音乐,没有平坦的舞台,此刻,雨水的哗哗声是伴奏,天与地是舞台,而唯一的观众,站在高高的阳台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这是怎样一种卑微的姿态,但在雨中翩然起舞的黑天鹅来看,这一生这样卑微的起舞或许只有一次,但有什么关系,无所顾忌地追求爱情,没有错。

夏舞任由雨水浇灌身体,还有灵魂,她对自己说,这一生,只卑微一次,只勇敢一次,也只会放肆一次。

所以,让一切都来得酣畅淋漓些吧。

身上全湿了,每次旋转都会甩出许多水花,黑天鹅在雨水的世界里展翅飞舞,为了那个一见钟情的男子,为了赢得他所有的目光,它优美地跳了起来,向他伸手,向他邀舞,然后一起坠入爱情的漩涡里。

夏舞投入地跳着,这支舞她偷偷练习许久,每一个动作都曾经在脑子里重复了几十遍,她将自己的爱意倾注在每一个动作里,渴望他看懂,渴望他能回应。

唯一的观众严冀望着雨帘里轻盈的身影,大自然之美和肢体之门在这个雨夜完美结合,难以言喻的美感冲撞他的视觉,除了视觉,他已经失去其他身体本能,只是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

雨越下越大,草地已是泥泞不堪,然后,夏舞摔倒了。

看到摔倒在地的身影,成了夜色里的一团黑影,严冀端着酒杯的手颤了一下,几滴酒洒了出来。

雨水中的灵魂之舞,让灵魂战栗着颤抖着,严冀的嘴里想要喊出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小步,想要看清楚些草地上的情形。

心也揪了起来,绞成一团。

夏舞趴在草地上,雨中的她怎能用狼狈两字就简单形容。

她愣了几秒,捂住脚踝,隐约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阵痛,她扭到脚了。

她在雨里淡淡地笑,身体是冷的,血液却在身体里沸腾流走,心想,这大概就是疯狂的代价吧。

假装没事地站了起来,手扬起,弯腰,对着楼上的他做谢幕的动作,演出已经结束,魔法棒的威力已经消失,刚才的疯狂女孩已经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雨中低头害羞的夏舞。

这一辈子只容许自己放纵一次,而现在,放纵结束,该逃跑了。

当雨中原本站立原地的黑衣女孩倏地转身逃走,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里时,严冀愣了几秒,“该死的……”

他扔了酒杯,跑下楼,疯了一般冲进滂沱大雨里。

受伤的夏舞忘我地在雨中狂奔,疯狂举动后,羞涩和尴尬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她失去来时的勇敢,终于把脖子伸进壳里,再也无法好好面对严冀。

她曾经告诉朗朗,这个世界上有种求爱舞,据说那是太平洋岛国的土著部落才有的独特舞种,美丽的姑娘在年轻的酋长面前舞动柔美的身体,有一点点妩媚,一点点狂野,最后姑娘跪在酋长面前,手捧水罐,而年轻的酋长一旦选中心仪的姑娘,就会喝下她罐中的水作为允诺。

夏舞在雨中脸红了,她想,她跳的就是求爱舞,但是她没有部落女孩那么勇敢,她没有勇气等待结局,不管严冀会不会饮下她的爱情之水,她已经尽力,她再也没有力气再放肆下去。

“夏舞,夏舞,停下来,我送你回去。”

已然湿透的严冀在雨里大喊,夏舞心里有一点欣喜,他追过来了。

但是她的脚步停不下来了,她没有办法面对严冀,她做了在一般女孩眼里匪夷所思的事,就连她自己都在为自己害羞。

夏舞,追男人追到这份上,你好丢人啊。她在心里自嘲地想。

想到这里,不免脚步加快,像是雨里逃生的鱼。

雨水迷蒙了视线,不过夏舞还是看到路边一辆空的出租车停着,忍着脚痛跑上前去,拉开门跳上车,对司机师傅喊,“师傅,去华景园。”

司机师傅见惯不惯年轻人的疯狂行径,对于浑身湿透的乘客,眉都没动一下,车子开始向前滑动,喘着粗气的夏舞忍不住偏头望向雨中,却见严冀湿漉漉了一身,见她上了车,怔怔地停了下来,在路边目送他离去。

夜色模糊了严冀的表情,夏舞却觉得,雨中狼狈的他,有些失魂落魄,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原来,失魂落魄的,不只是她。

夏舞突然高兴起来,拉下车窗对着他大喊,“严冀,你这个胆小鬼,你敢跟我约会吗?敢吗?”

汽车载着黑天鹅离去。

而她的喊声飘了出去,融入雨中,伴着那淅沥的雨声,一次次回响在严冀的耳边,严冀让雨水从头到脚浇灌自己,他在雨中自言自语,“你说对了,我是个胆小鬼……”

雨水流进了嘴里,他尝到了一股侵入心脾的凉意,而此刻沸腾的血液正朝着心的方向狂涌而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点燃了,蠢动的野草快不能被压抑住,他于是久久站在雨中,让雨水浇灭心头的那把火,也让自己好好清醒。

疯狂的代价不止是脚踝受伤,当天晚上夏舞就生病发烧了。

芭蕾大赛她毫无疑问登顶冠军,赛后就连一向高傲的林优然也过来道喜,语气淡淡的,却是一脸甘拜下风的表情,“两年不见,夏舞,你还是你。”

周瑜嗟叹,既生瑜何生亮,林优然此时的心情,大概如周瑜这般,无奈,又惺惺相惜。

有些人,注定是才华横溢,如果再天分上加些努力,往往就能成就非凡。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刻苦十几年的林优然蓦然认识到这点。

夏舞倒是没有“天才”的自觉性,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自己铺就的红地毯上沾着多少自己的血泪,其中辛酸滋味只有她自己尝过。

家人倒是对她比赛后的去向没有太多过问,这个大家庭,除了全职在家的爸爸,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妈妈醉心于自己的事业,姐姐夏桑醉心于和赛车手秦加洛的恋爱,夏舞醉心于舞蹈,而弟弟夏鑫,最近正有志于成为一个优秀的贝斯手。

尽管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姐姐夏桑照顾夏舞的时候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昨晚跑哪去了?”

在床上虚软躺着的夏舞嘴角还是禁不住翘了起来,老实对姐姐说,“追一个男人去了。他答应我,得了第一就跟我约会。”

夏桑听了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居然有男人不愿意跟你约会?”

在夏桑眼里,自己这个跳芭蕾的妹妹真是青春佳人,据她所知,她在学校里是有些追求者的,不过惊愕归惊愕,夏桑还是挺高兴,以前觉得这个妹妹只是个跳舞的机器,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原来小女孩终于长大开窍了,喜欢上男人,这是个好事,成天跳舞,生活能有个什么乐趣夏舞咯咯一笑,对姐姐抱怨起来,“就是,太不识好歹了,下次他想求本姑娘约会,本姑娘还不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