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夏舞跳下严冀的车,只能对着他的车尾气say byebye的时候,她只觉得鼻子又落了一层灰,嘴里嘀咕着:“连再见都不懂得说的外星人。”

同一时间的严冀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微小的身影,想起她对海跳舞的情景,淡淡评价了一句,“轻浮的女孩。”

这个奇妙的夜晚就这样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夏舞过得并不轻松,因为妈妈找她谈话了。

夏舞的妈妈是个雷厉风行她说一你不能说二的女人,经营着一家家具公司,并且最近有向房地产业发展的意图。简单说,夏舞的妈妈就是众人口中的女强人,尽管外表柔弱,内心却强势骄傲,按照夏舞姐姐夏桑的话说,“整个一个武则天的现代版。”

家庭里有这样一个强势的母亲,要想维持家庭和睦,就必须有一个相对弱势的父亲以维持平衡,夏舞的家庭还算和睦,就是因为有一个性格敦厚、大多数时候选择顺从的父亲。

夏舞有时候会非常感激父亲某种程度上的牺牲,不过父亲看起来甘之如饴。

望着父亲看着母亲的眼神,她渐渐明白,那也许是因为爱。

母亲辛欣已经听闻夏舞没有报名参赛的打算,把不满写在了脸上,可这次夏舞已经打定主意不参赛,她已经多次目睹了班里的女同学出于排挤,或者出于嫉妒,排练时“不小心”推撞同学,甚至从小到大,此类事情不算少,她厌倦理解却不愿意习惯。

学芭蕾是母亲帮她选的,学校也是母亲挑的,甚至芭蕾老师也是母亲暗中操作替她安排好,可全家除母亲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夏舞不喜欢用指尖跳舞,她发自内心的讨厌古典芭蕾的因循守旧,讨厌芭蕾僵化的动作,她渴望通过纯朴的动作抒发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感情,她是那么的希望自己有一天成为一个优秀的现代舞演员。

但是母亲却讨厌这种与芭蕾相对的舞蹈派别,她的思想守旧,认为只有高贵的芭蕾才适合女孩子,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女孩子最珍贵的品质不是其他而是服从,就像芭蕾舞一样,女孩子们的脚尖被束缚在特制的舞蹈鞋里,她们不需要表现太多,也不需要所谓的那些创造力,只需要像个高贵的公主一样踮起脚尖接受所有人的膜拜。

这就是两代人的代沟,而短时间,夏舞没法反抗,但她已经逐渐有了挣脱束缚的意识,这种意识尚未茁壮,它就像雨后的春苗一样,每天都在蠢蠢欲动,亟待破土而出。

“小舞,妈妈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报名?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我听说,这次比赛有巴黎皇家舞蹈学院的教授做评委,如果你这次表现出色被他们推荐的话,对你今后留学会有很大的帮助。”

夏舞静静地看着妈妈优雅的脸,她年轻时曾经可以成为一个文艺工作者,最后不得不因为贫穷放弃,她现在野心勃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尽全力为她铺好未来的路,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未来,芭蕾只是母亲的梦,不是她夏舞的。

夏舞低下头思索,再抬起头时,坚定取代懦弱,声音轻微却铿锵有力,“妈妈,对不起,我不想报名。”

母亲脸瞬间沉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听到满意的回答,还是因为一向乖顺的女儿罕见地对她说“不”令她感到自己的权威被挑战,她优雅地换了个坐姿,仪态雍容,问,“为什么?”

凭着从小到大的经验,夏舞知道母亲已经生气,现在只是隐忍不发,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她对自己说。

她只是忐忑地打量着母亲,脑子飞速运转,绞尽脑汁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借口。

“因为……因为最近跳舞受伤的同学比较多,比赛之前肯定需要刻苦练习,我……我怕到时受伤会影响期末考核。”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母亲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这并不表示她能接受女儿实质意义上的退缩,夏舞的母亲是个不安于现状的女人,事业也是,家庭也是,某种程度上思想甚至偏于激进。她反感丈夫中庸的性格,因此格外注意儿女的这种倾向,对于她来说,人不进步就意味着退步,没有第三种稳妥的道路可走。

大女儿的未来已经濒于失控,小女儿的未来必须牢牢抓在她手上。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表示接受,“妈妈能理解你的这种顾虑,小舞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这点妈妈感到很高兴。”她笑了一下,“但是,你还太年轻,有时候思考的角度欠周全,妈妈是长辈,看得究竟比你长远些。这样吧,离正式比赛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长到足够你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妈妈等你,希望你不会像你姐姐一样,让妈妈失望。”

母亲的暗示已经到达严厉的地步,夏舞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警告,并且等待她的可能并不止这些。

“另外,我听说你们同学都非常刻苦的训练,妈妈希望你把心思更放在这上面一些,”母亲看起来对她前几晚晚深夜归家颇为不满,“所以从今天开始,你的零花钱适当减少。”

母亲和蔼地拍拍夏舞的手背,轻声鼓励,“小舞,希望你积极地看待妈妈的决定,妈妈所做一切都是为你好。好孩子,只要最近收收心,辛苦一点,等成绩出来了妈妈就好好犒劳你。好吗?”

夏舞看着母亲,最后只能艰涩地点头。

母亲温柔的警告从来杀伤力极强的,关于这点,夏舞是深深明白的,所谓零花钱适当地减少,其实是少到只够平时在外面吃饭,母亲让她心无旁骛的学习,也就从经济源头上剥夺她平时娱乐生活的权利,她从来是说一不二在无形中掌握别人生活的厉害女人。

面对这样的惩罚,夏舞没有太大的抱怨,她逐渐接受并且适应身上零花钱不多的事实,因为生性固执,也不打算向姐姐父亲或者海洛求助。

某种程度上,她的个性有点像她的母亲,并不服输,这是成年以后为数不多的与母亲的战争,是她自己主动宣战,护卫的是自己的理想与未来,她感到血液里的温度已经沸腾起来。

周五晚上,一天的舞蹈课疲惫结束,女孩子们累得靠在练功房的镜子边,三三两两在聊天。

夏舞跟几个平时比较投缘的女孩坐一块,抬头看天花板,让思想放空,瞬间有种虚脱的感觉。

想到楼上无日无夜练舞的谢一漫,内心不禁涌起钦佩之情。

不知是谁起的话题,“哎,你们谁想赚外快,有家大公司周年庆需要专业舞蹈演员,没什么特别要求,但需要事先排练一个晚上,报酬很优厚,足够买个新款GUESS包包了。”

几个围坐的女孩子听闻都双眼发亮,就连夏舞也动心了,她手头拮据,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真到闹经济危机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要跟母亲摊牌,但必须保证摊牌前她不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