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3页)

在推开七扇门以后,第八扇门里,当季柏尧见到了屋内有着一头蓬松卷发的姑娘时,他松了一口气。

听到推门声,正拿着铅笔专注画画的宋念下意识转身,在见到门口不速之客的霎那,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

季柏尧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般嘴角扬了扬,不理会僵住的宋念,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看清她的画作后,脸色蓦地一沉。

就在这男人脸色变天的几秒间,宋念终于元神归位,慌慌忙忙地站了起来挡在自己的画板前,结结巴巴地抬头望着季柏尧:“你……你怎么来了?”

季柏尧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看她那睫毛微颤的样子,分明是心虚使然,顿时又多了几分狐疑。

他深沉的眸看向她身后的画,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眼镜,儒雅清俊,是一张大多数女孩子看了就会喜欢上的脸。

就连他这外行人都看得出,作画的人非常用心。

她在空荡荡的楼里面,独自在纸上描摹一个男人的脸,而这个男人,不是他。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有些诡异。

宋念见他一直盯着身后的画板,顿时头皮发麻,她完全没有想到,当她倾注全部爱意创作这张画时,季柏尧闯了进来,用这样令人窒息的目光逼视着她,他的突然出现彷佛撕开了她的保护膜,直接走进了她真实的内心,让一直在他面前刻意伪装的她无所遁形。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这几秒时间,足以让她在说谎和不说谎之间左右徘徊好几次,因为没有找到合理的说辞,于是只好选择沉默。

季柏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贯的让人看不清城府的表情:“这种日子还在勤奋呢,这画的又是谁呢?”

宋念瞥了眼画板上浅笑的厉北,想张口骗季柏尧说只是个普通的美术模特,却没办法做到,心一横,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师兄。”

季柏尧有些讶异地微微挑了挑浓眉,他本不奢望从小骗子的嘴里得到什么实话,现在她话一出口,他却本能地觉得,她说了实话。

这一刻,季柏尧才发现,原来谎话比实话好听悦耳地多,他来时的好心情因为她的实话一落千丈,他有些后悔自己今天难得的主动接近。

他违反了游戏规则,主动向他的猎物靠近示好,也许到最后,会被假装乖顺柔弱的猎物反扑在地,咬断自己的颈动脉。

他脸上的笑容极冷,温和的嗓音使人松懈防御,他假装不经意地说:“倒是不知道你的人物素描也画得这么好。”

此时宋念倒是镇定下来,刚才情急之下说出真话也许并不是坏事,这种情况下编造的假话反而不具有说服力,季柏尧是什么人?他阅人无数,兴许已经练就火眼金睛,光凭一个眼神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她又何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终于抬起头来,怯弱的表情已经从她美好的脸上褪去,她出乎意料地坦陈相告:“我……在替我师兄画遗像。”

她这句话引得季柏尧侧目,见他看她,她扭捏地侧过脸去,只是眼神专注地盯着画纸上泛着温暖微笑的男人。

“我上次骗了你,我师兄不是车祸,其实是……得了癌症。”她的眉头皱紧,歪着头一脸困惑,“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骗你,也许……也许是因为我讨厌这个病。”

她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声音轻如蚊蝇:“我妈妈就是因为胃癌走的。”

知道季柏尧在认真听,宋念静静地背对着他坐了下来,拿起笔继续在画上修修补补,她的心里一片荒凉,她把自己血淋淋的伤疤摆在他面前,也许换回的是他的厌恶疏远,但这一刻无所谓了,刚才她一个人呆在画室里,凭借记忆描摹厉北脸上的每个细微线条,就好像在做最后一次诀别,精神已经过处于奔溃边缘。

她想如果季柏尧不出现的话,她会躲在画室里痛哭,哭到发抖,但庆幸他突然闯了进来,把她从回忆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他怎么想,她已经无所谓了,她再也没有力气扮演那个快乐无忧无虑的宋念。

“我前段时间去看他的时候,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竟然在挑遗照……你能想象吗?他已经笑对生死了,只是作为我们旁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苦苦压抑自己即将奔涌而出的悲伤,娓娓道来的声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他自己选了一张以前的证件照,却还是不喜欢,说样子太正经刻板,然后他对我说,师妹啊,替师兄画一张吧,笑容多一点,把师兄画得帅气一些……”

宋念拿着笔的手终于无力垂下,静了一会,她红着眼眶凄楚地回头望着身后的男人,孩子气地倾吐:“季柏尧,我一点都不喜欢死亡。”

季柏尧一贯没有温度的眼瞳里溢出星星点点的温柔,他像个慈祥的家长摸摸宋念毛茸茸的头,说:“没有人会喜欢。”

“生老病死,万物轮回,这样的自然规则我们谁都无法抗拒。”

积聚许久的悲伤化作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宋念抬头巴巴地望着季柏尧,声音哽咽:“季柏尧,我抗拒。我妈妈没了,我常常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无助地摇摇头,垂下脑袋,喃喃自语,“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你不懂的,你一定不懂的。”

宋念任由悲观的情绪正在全身蔓延,却听脑袋上方一声叹息,下一秒自己被一双铁臂牢牢圈住,季柏尧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低沉的嗓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傻姑娘,我比你大好几岁,怎么会没有尝过这种滋味。”

宋念本来还在为这个不期而至的暧昧拥抱而失神,季柏尧的这句话让她暂时忘却两人之间的亲密,鹌鹑一样的脑袋抬起来,探究地看着他:“真的?你……”

季柏尧微点头,言简意赅:“最好的兄弟,和曾经最爱的姑娘。”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不可捉摸,半晌才莫名其妙地说:“他们在同一辆车上。”

宋念愣了一下,迷蒙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清明,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满脸阴霾的男人,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想。

她欲言又止:“难道?”

而他嘴边扬起的一抹苦涩笑容显然印证了她的猜测:“没错,背叛和死亡的双重打击,”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都尝过。”

无意中看到了别人藏得很深的伤疤,宋念惶然不知所措,在自己的大脑还没意识到时,她已经抬手圈住了男人的腰,不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就想把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温暖分给他一些,两个人抱团取暖,总好过各自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