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页)

片刻,灵姑从房中出来禀报道:“小姐身上有好几处被打青肿了,并没有伤到骨头。少爷放心。”

莫若菲松了口气道:“好生侍候着,大夫一会儿就到。”

说完这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花不弃摔下来若断了骨头,骨头戳进内脏造成内出血,他就算知道要手术,也做不了。莫若菲暗道庆幸,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婢女。她穿着件青布碎花小袄,满脸焦灼,一个劲儿地往房里张望着。

凌波馆服侍花不弃的四婢是他亲眼看过的,这个婢女怎么这般眼生?莫若菲眼神变冷,迅急出手,擒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啊!好痛!少爷,我是厨房的丫头青儿啊!”手腕仿佛被掐断了似的,青儿大叫。

青儿?厨房的?莫若菲微松了力气,狐疑地问道:“你跟来凌波馆做什么?”

青儿啜泣着说:“刚才小姐摔下来,正巧摔在奴婢身上。我就抱住了小姐。”

莫若菲这才想起压在花不弃身上的那个婢女,他松开手问道:“可有受伤?”

“回少爷,奴婢正巧站在盘龙台的基座旁,那些铜钱好像不是往下面射的,因此没有打到奴婢,只是翻滚的时候擦伤了些。青儿担心小姐,就跟着少爷一起来了。”青儿摸着手腕轻咬嘴唇,玲珑的下巴上挂着晶莹的眼泪,竟是个清秀的小美人。她脸颊上沾着泥土污垢,额头有块擦伤,沁出了丝丝血迹。

她委屈地站在莫若菲面前,低着头,又忍不住偏过脑袋看屋里的动静。

莫若菲盯着她,冷冷说道:“看你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个厨房的丫头却有这等绝色,这等急智,这等胆色?我看你是混进莫府的奸细!”话才说完,他已重重一掌打了过去。

青儿愕然抬头的瞬间,肩头已中了莫若菲一掌。她狠狠地摔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只能挣扎着哭喊道:“少爷,我不是奸细!不是啊!”

不试试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呢?莫若菲唇边掠过一丝笑,淡淡地说:“起来吧。只是试试你罢了。”

“谢谢少爷。”青儿哽咽着说道。她捂着肩挣扎着站起来,默默地站在莫若菲身边,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眼泪挂在清秀绝伦的脸上,加上额间的擦伤,青儿奇异地散发出一种魅惑。莫若菲冲动地想安慰她几句。这时不远处有光影闪动,远远地传来莫伯沉稳的声音,“少爷,夫人来看小姐了。”

莫若菲赶紧迎上前去。莫夫人衣着整齐,披了件风毛斗篷,神色镇定。她缓缓问道:“伤重否?”

莫若菲暗叹了口气,温言说道:“不弃无事,娘不用担心。天寒,您别着了凉。”

莫夫人叹了口气道:“出这么大的事,娘怎么睡得着?我进去瞧瞧吧。”

莫若菲扶着她往屋里走,转过头对莫伯说:“让大夫好生瞧瞧青儿的伤。这丫头很机灵,护住了不弃,等她伤好了就让她到凌波馆侍候小姐吧。”

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青儿说的。听到这句话,青儿眼里露出了惊喜,她抹了把泪大声说道:“多谢少爷!青儿一定会好好侍候小姐的。”

莫若菲微微一笑,见青儿看痴了他,不禁莞尔,有些沉重的心终于轻快了几分。

隔着纱帐,隐隐能瞧见花不弃穿着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大夫提笔写了药方交给灵姑,笑着说道:“小姐从三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伤着骨头,真是万幸。身上多处是外伤,用活血的药酒推散了,再服两剂药就行了。”

送走大夫后,莫夫人隔着纱帐柔声问道:“不弃,现在好些了吗?”

忍冬挽起纱帐,花不弃忍着痛想坐起来。莫夫人迅速地拦住她,温和地说道:“别起来了,躺着吧。”

不等花不弃回答,她已转开头吩咐四婢道:“大夫说的都记清了?灵姑,去吩咐厨房每天为小姐煲汤。好生服侍小姐。”

四婢躬身应下。

莫夫人面寒如冰地说道:“忆山,查仔细了,从办货到经手人一个个环节仔细查。”

花不弃哎呀叫了声,急急说道:“是个小厮做的。我站在高处看得很清楚,大家都往盘龙台挤的时候,他却往后退。他看我的眼神很可怕!我这才松了手摔下来的。如果我不松手,肯定会被射出的铜钱打个正着。那么近的距离”她后怕地打了个寒战。如果她没有松手摔下来,炸开飞射的铜钱肯定把她当活靶子了。

从人群中往后退的小厮?莫若菲疑惑地问道:“看清楚了?他长什么样子?”

花不弃努力回忆道:“个子不高,长相很普通,脸瘦,颧骨挺高。穿着府中小厮的衣裳。”

莫若菲想了想道:“府中小厮过百,长相没有别的特征我也想不起来。明日集中了府中小厮让你瞧瞧。也许不是府里的人,是外面的人混了进来。”

莫夫人叹道:“府中巡值的侍卫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既然能混进莫府,那趁院里大乱的时候已经跑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加强防备吧。不弃,你好生养伤。忆山,扶我回房吧。”

回到莫夫人住处,莫若菲吩咐婢女出去。他掩了房门,见莫夫人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卸下头上的花钿。她神情淡定,举止优雅,仿佛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若菲忍不住低声说道:“娘,不弃还是个孩子!”

莫夫人怔住,手中的翠玉长簪握得紧了,蓦地从红木妆台上划过,啪的断成了两截。她将断簪一抛,清脆的撞击声仿佛击破了隔着往事的玻璃,将她心里的恨赤裸裸地袒露在儿子面前。莫夫人眼睛微微发红,目光冷冷地从莫若菲脸上掠过,突然拍案而起,厉声说道:“你说什么?!”

莫若菲深吸口气说道:“难道不是娘做的?”

莫夫人哼了声道:“我为何要杀她?!”

“因为她是薛菲的女儿!”莫若菲脱口而出。

莫若菲的指责先是说破了莫夫人隐忍多年的心思,让她结痂的伤口再次淌出血来;这句话更是把莫夫人的心一刀剜了去,让她不得不捂住空荡荡的胸口,大口地喘气。惊怒、难堪、伤痛与悲愤一股脑从莫夫人半张开的嘴里喷涌而出。

她背靠着妆台,身体颤抖如秋风吹下的落叶,喉间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呻吟,“你都知道了?”

看到她痛苦难堪的模样,莫若菲低下了头。他轻声说:“娘忘记了?从小人们都说我是神童。我十岁掌管莫府钱庄,十三岁就代表莫府参加内库竞标。十五岁将莫府的生意从钱庄扩展到望京城的各行业之中。五岁那年,我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