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白扬开来一辆东风小面包, 半新不旧的, 后排座椅都拆掉了。许愿坐进这车里,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白扬驾驶技术还挺熟练, 周六早八点,上了绕城高速,一路顺畅。许愿坐在副驾驶, 看着绕城高速的车流, 手机握在手里,开着导航。

许愿没让岳海涛做早饭,她早早起来, 真真假假地忙碌一通,白扬的车就到了。岳海涛默默帮着把东西搬上车,又嘱咐她到达以后告诉他,目前她坐上车, 小面包扬长而去。

白扬总是笑嘻嘻的,起了大早,也没看出他有一丝一毫困倦。正兴致勃勃给许愿讲, 他如何认识给食堂送货的大哥,又怎么跟大哥借了车, 又送货大哥“附体”,给许愿讲冰雪路面飘移的技术。

许愿手机响了, 导航暂时被切断,白扬的讲述也被打断了。来电的是林一山,许愿“喂”了一声。

“我今天回。”那边有火车站广播的声音。

“哦。还没上火车?”

“没有。”

“……”许愿又没话接了。这两个人的关系里, 她习惯对方引领话题。

“你在哪?”林一山问。

“在外面。”

“想我没?”电话里的杂音变小,林一山应该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这话怎么接?谈话又卡住了。

“怎么走?”电话里一时安静,许愿沉浸在安静里,被白扬的话吓一跳。

白扬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放松地搭在档位上,目视前方,扭过头来问:“前面要出高速吗?”说完又扭头回去看路面。

许愿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林一山问:“你在车上?”

许愿说是在车上,要去单位附近。林一山停了温言软语,草草收了线。

挂了电话,许愿也没精力多想,连忙开了导航,继续指路。

东西不多,许愿本来想自己慢慢搬,让白扬回去。没想到白扬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搬进电梯,又接过许愿手上的拉杆箱和单肩包,许愿两手空空地站在电梯里。

房子是白扬找的,许愿只是提了基本要求。许愿第一次进入这间房,公寓式的一室一厅,客厅和卧室都不小,卧室朝南,有一个大大的阳台。

基本的生活电器齐全,看上去没有空置太久,要么主人刚刚搬走,要么定期有人打扫。还保留着生活气息。

许愿和白扬一起把行李搬进客厅,一边暗自评估,这样的房子,按照她原来跟白扬说的价位,估计租不下来。看来房租要略超支,眼前的房子又很合心意,她又想,反正其他地方花钱少,住得安全又干净,也算不错。

因为晚上约好了去见舒意,许愿只铺好了床,又和白扬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洗衣液、地垫等生活用品,二人顺便在超市附近吃了早午饭。

白扬让许愿先去按电梯,自己在小面包里鼓捣半天,进电梯时,超市购物袋里多了一个杯子,用柔软的纸包装好。

进了屋,许愿放洗衣液,白扬就把那杯子剥开。很有设计感,碗的形状,通体瓷白,只在扶手对应的杯子内沿印了个小LOGO。

许愿回身,正看见白扬把杯子摆在茶几上。“你买的啊?”

“祝贺你搬家。”

“白扬,搬家的事让你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谢谢你啊。”

白扬舒适地靠在沙发上:“怎么谢?”许愿没料到他这么问,语塞。

然后他嘿嘿一笑,边起身边脱外套:“把你新买的洗发水借我用用。”没等许愿回答,拿了洗发水进了卫生间。

到了舒意家小区,许愿下车时,状若无意地扫了眼车后座,那里躺着另一个杯子,一样图案的纸包着。

许愿换了身衣服,白扬洗了个澡,两人提了两瓶白酒一瓶红酒,到舒意家也快到晚饭点儿了。

舒意的肚子显了形,许愿上次看到她,还看不出怀孕,这第一眼有点惊着。她穿着宽松的长T恤,两手时不时地扫过微凸起的小腹,身体其他部位没长肉,微微显出孕妇特有的懒散气质。

舒意的老公不在家,但是菜备好了几样,洗好了,切成墩儿,摆在厨台上。白扬扫了眼厨房,问姐夫呢,舒意说加班不跟咱们一起吃了。

然后扫了白扬一眼:“你晚上没事?”

白扬抄着一个香蕉,一口咬下去三分之一,囫囵个儿地说:“有事啊,陪你俩吃饭。”

许愿在厨房策划晚饭,舒意站在厨房门口,瞪一眼白扬,又凑到许愿身边,默默注视着她。

许愿指着一盘黄瓜和胡萝卜丁问:“这个做什么呀?”舒意不为所动,继续注视着她。

许愿目光从桌面移到舒意脸上,叹了口气,放低音量说:“吃完饭再跟你说。”

舒意:“说什么?你主意太正了,也不跟我商量,直接就搬出来了。”

“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我都想好久了。”

“到这种程度了吗?你俩这么多年。”

许愿开了油烟机按钮,嗡嗡声填满了谈话的空隙。轻轻推了舒意一把:“你先出去。快。”

白扬把自己摊在沙发上,脸朝着电视机,但明显没看进去。电视音量很少,正播一则冗长的广告,老年人健步鞋。

准备工作做得充分,许愿很快就炒好了几个菜。舒意不能喝酒,白扬和许愿各自喝了点。舒意怀孕口味异常,捧着许愿带回的鲜花饼吃得欢,米饭一口也没吃。

白扬不好酒,只能一口一口抿下去,许愿的白酒下得快,菜没动必筷子,一小杯见了底。

饭吃到后来,变成舒意和白扬一起制止许愿。舒意收了许愿的杯子,让白扬收拾桌子洗碗,白扬看许愿喝得不少,也顺势收拾碗碟,去厨房洗碗。

许愿扶着桌子歪进沙发,舒意无奈地看着她。

“你默哀呢?”

“说吧!你俩怎么闹这么大?”

许愿伸手碰了碰舒意的肚子,像个充气不足的小皮球。“可能还是我的问题,以前总觉得,找一个工科男,踏实稳重,能长长久久地过日子。

“所以,恋爱这几年,两人都没什么钱,也不觉得苦,还觉得彼此珍惜着,比嫁入豪门更有味道。

“后来为了跟他在一起,辞去工作,背井离乡,也觉得是为爱走天涯,还有觉得自己有几分英勇。”

许愿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家里有酸奶吗?”

舒意本来就听得云里雾里,这下被她打断,真的思考起冰箱里有没有酸奶的问题。酸奶没有,但是有氧乐多,酸酸凉凉的口喊,正适合解酒。

许愿接过舒意开了盖的氧乐多,笑得没心没肺:“还是闺蜜可靠。”

“别扯远了,你给我整这么多意识流,也掩盖不了你作的事实。”

“我是作。”许愿喝了一口,满足地舔舔嘴唇。“我早知道出事了,可我不想放弃。我觉着这人是我自己选的,我选了个理论上无比合适的人,也过上了理论上踏实稳重的生活,我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我跟着他吃过那么多苦,出事只要不是死,我都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