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边(第4/5页)

“在用电脑啊?”我又写。

“嗯。”

“我打扰你了没?”

“没有,正好休息下。”

我笑得更灿烂了,急忙再写:“你用msn吗?加我吧,陈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俄文的求职信,我发给你看看,帮我修改下行吗?”一个刚刚诞生五分钟的msn就要担负起艰巨的历史任务。

“但是,我现在用这电脑不能用来上网。”

我满腔的热情,被他短短一句话给绕灭了,只得凄凉地写:“我账号是po3a@yahoo.com.cn,要是你有空可以加我。”

然后,他的短信就再也没有回复过来。

我放下手机,表情郁闷地浏览网页。两分钟后,突然msn提醒我有需验证的系统消息,上面写:“薛桐,我是慕承和。”

看到这七个字和两个标点,我跃起来几乎要抱住白霖尖叫了。

白霖说:“得了,快继续。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仍需努力。”

我整理了下心情,坐回电脑前。

慕承和:我换了台电脑,上来看看。求职信发给我吧。

Po3a:好的,谢谢老师。

慕承和:不客气。

Po3a:嘿嘿,你居然就叫本名。

慕承和:Po3a就是Роза?

Po3a: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觉得写出来挺像你给我取的那个俄语名字,就随手用了。

慕承和发了个笑脸过来。

我咬着唇,开始想合适的话题,转头问他们三个人的主意:“我和他聊点什么比较好?”

赵晓棠着敷面膜,含糊地说:“问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白霖说:“你就问他究竟喜不喜欢你。”

“……”我都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宋琪琪说:“一般聊天开场白不是问别人吃饭了吗,就是问对方最近忙什么?”

我听了这话,终于赞同地点点头,看来这寝室只有我和她正常点。

Po3a:你最近忙什么呢?

慕承和:你们陈老师的母亲从外地来看他,我把他房子让出来,搬回自己家去了。

Po3a:你家?

慕承和:我家。

Po3a:我以为你家在外地。

慕承和:我有这么说过吗?

Po3a:……没有。

然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白霖在旁边看到我们的聊天记录,叹气:“跟天才打交道真是累,都套不出话来。”

“其实啊,小桐,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坐在椅子上照镜子的赵晓棠说,“你在他面前完全不要想太多,想说什么就说。”

赵晓棠顿了下,问道:“他比你大多少?”她没见过慕承和,一直靠我和白霖的口述来建立起对慕承和的认知。

我皱起了眉,摇头。看起来不是大很多,但是究竟长多少岁,倒是没好意思问。

赵晓棠吃惊:“搞半天,你们连他多大都没弄清楚。”

白霖接嘴:“是啊,他和陈廷完全不一样,虽然显得很温和,但是总是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听到白霖口中无厘头地冒出“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句式,赵晓棠很不厚道地嗤笑出来:“得了吧,小白,你就省点你那可怜兮兮的幽默吧。”

白霖倒是没笑,很认真地说:“真的。你没见过他,所以觉得我挺夸张的。但是我老乡她们,那么花痴,都不敢在他面前表示出来。是不是小桐?”说到最后这句,白霖调头问我。

我呐呐地应了一声。

其实,我不懂白霖说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只是感到在慕承和的亲切下面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赵晓棠回归主题继续教育我:“别看平时你和小白挺能折腾的,其实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一遇到感情问题立刻就成软柿子了。我们暂且不论他比你大多少,但是他作为一种天才物种,认知水平社会阅历跟你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如果你不扭扭捏捏的,反倒会显得天真可爱。说不定,人家就好这口呢。”

号称情圣的赵晓棠,苦口婆心地向我传授恋爱宝典。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将椅子又转了回去,对着屏幕。离刚才我发送“没有”已经过去七八分钟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怕他已经离开了,于是写:慕老师?

慕承和:嗯,还在。

Po3a: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也是我们学校老师啊。父子俩在一个单位工作,肯定很有意思吧。

这句话发送出去,半天没见慕承和答复。为了避免冷场,我又写:是退休了吗?如果没退休的话,要是在学校开会的时候遇见,是叫老师还是叫爸爸呢?

我一边写,一边乐滋滋地笑,心里不禁在想象小慕老师遇见老慕老师的情景,肯定很有意思。

过了一分钟,慕承和发来短短的六个字和一个标点:他已经过世了。

我霎时间有些尴尬,忽而又开始庆幸不是和他当面谈到这个话题。回想起第一次到学校报道的时候,需要在入学的学籍册上填写父母的资料和联系方式,轮到我的时候,我空下父亲一栏。然后负责这事儿的学长,检查了一遍后,十分不耐烦地又将册子推给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父母双方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都要写上,父亲那栏也不能空!”

我拿着笔,顿了下,缓缓说:“可是,我爸爸死了。”

那个学长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然后垂下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连说了几个抱歉,反而让我窘迫起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旁边人正常对待的眼光。

于是,我想了一下,没有用客套话搪塞慕承和,而是发了个笑脸过去:那我们的爸爸,说不定在天堂还是邻居呢。

他也回我一个笑容:是呀,难说。

不一会儿,正在我愁闷着要继续聊什么的时候,他又发了一句话来。

慕承和:不过,我父亲这人性格挺古怪的,不知道你爸爸跟他合不合得来。

我顿时觉得好笑,急忙写:不怕不怕,我爸爸脾气超级好,肚子里总藏着说不完的笑话,人见人爱。

然后,慕承和回过来的不是一行字,而是来了一个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首先开口:“薛桐?”

“嗯。”

“不早了,睡觉吧。”他说。

“哦,好的。”我们寝室一直都跟夜猫子似的,刚才聊得激动,完全忘记是不是这样打扰到他的作息时间了,便抱歉地补充,“慕老师,耽误你了。”

他停了一下,才说:“我不是说我,是叫你早点睡觉。我倒是睡的挺迟的。”

这下,我想到以前他提到过自己睡眠不好这事儿。

“你还总是失眠吗?”

“老毛病了。”他说。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在我这个年纪的人看来,总是埋怨睡觉时间太少,无法理解失眠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