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蕾克
2012年1月27日,星期五
凯尔: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愿我知道,上帝,但愿我知道。
我十九岁才失去父母已经足够幸运,你现在才十一岁。对于一个没爸爸的小男孩来说,还有漫长的成长岁月在等着你。
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们离开医院时走的是哪条路……我们都会一起承受。
我会尽全力,做一个好爸爸能做的事,帮助你长大。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愿我知道,上帝,但愿我知道。
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爱你。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威尔。”
我努力睁开眼,但是只张开了一只。我又躺在地上了。我重新闭上眼,真怕自己的头会爆炸。
“威尔,醒醒。”
我坐了起来,用手摸索着旁边的椅子,用手臂把自己拉到其中的一张椅子上。我仍然无法张开另一只眼睛。我用手挡住日光灯,头转向声音的方向。
“威尔,我要你听我说。”
我终于辨认出那是雪莉的声音。“我在听。”我小声说。感觉好像如果再大声一点,我就会苦不堪言。整个脑袋都很痛,我把手抬到绑带上,然后抬到眼睛这。我的眼睛肿了起来。难怪睁不开。
“我让护士给你拿些药来。你得吃点东西。他们不让绮尔斯腾住院,所以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等我把她放进车里,我就回来接凯尔。白天我会把他带回到这里的,我只是觉得他得休息一下。除了换洗的衣服,你还要我去你家给你拿什么吗?”
我摇头,这没有说话那么痛。
“好吧。你想到什么的话再给我电话。”
“雪莉。”在她走出去之前,我说道,接着意识到,我嘴里发不出声来,“雪莉!”我更大声地叫道,脸部抽搐。为什么我的头痛得这么厉害?
她又回来了。
“我的橱柜里有个花瓶。在冰箱上面,我需要它。”
她点头表示听到我说的话了,然后离开了房间。
“凯尔,”我叫着,把他摇醒,“我要去拿点喝的。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点点头。“咖啡。”
他肯定像他姐姐一样也不是个早起的人。我经过护士站时,听到有护士在叫我。我往回走,见她朝我伸出手。“这是给你治头痛的,”她说,“你妈妈说你需要这些药。”
我笑了。我妈妈。我把药抛进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去找咖啡。我推开休息室的双开门走了出去,一大团冷空气将我包围。我停下脚步往外看,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也许对我会有好处。我在遮阳布下的凳子上坐着。到处一片雪白,雪依旧在下。我想,等到蕾克和我回家的时候,车道一定惨不忍睹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甚至怀疑这个念头是怎么钻进我脑袋的……但是有那么一瞬,我不禁好奇,如果蕾克死了,她家里会发生什么?她没有家人替她料理后事,没有人去处理她的银行账户、账单、保险,她的所有。我们没有亲属关系,而且凯尔也才十一岁。他们会让我替她料理吗?法律上,会允许我收留凯尔吗?我的脑袋中一出现这种想法,我就把它们赶了回去。这种想法毫无意义,因为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我很生自己的气,因为我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于是我回头走了进去,去买咖啡了。
当我回到等候室时,布雷德肖医生正和凯尔坐在一起。他们没有马上注意到我。他正给凯尔讲故事,凯尔哈哈大笑,于是我没有打断他。听到凯尔笑真好。我站在门外,听他们讲。
“然后我妈妈叫我去拿盒子来,把猫埋掉。我说不用了,我已经把它救活了。”布雷德肖医生说,“就在我把猫咪救活的那一刻,我知道我长大了要当一名医生。”
“那你救活了那只猫咪?”凯尔问他。
布雷德肖医生笑出声来。“没有,几分钟后它又死了。但是那时,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说。
凯尔笑了。“至少你没决定要当兽医。”
“不会,很显然,我对动物不感冒。”
“有消息吗?”我走进房间,把咖啡递给凯尔。
布雷德肖医生站了起来。“现在她还处在麻醉状态下,我们能做些检查。我仍旧在等结果,不过你可以去看她几分钟。”
“现在?我们可以见她?马上?”我边收拾东西边问。
“威尔……我没办法再让别人进去,”他说着,低头看向凯尔,然后又回头看着我,“她还没恢复过来……我甚至不该让你进去。但是我思想斗争过几个回合,我觉得应该让你和我一起过去。”
我想求布雷德肖医生让我带上凯尔,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帮了我很大一个忙。“凯尔,如果你和雪莉走的时候我还没出来,我会给你电话的。”
他点点头。我原以为他会和我吵,但是我想他已经理解了。他已经变得这么懂事,这一点让我很自豪。我弯下腰拥抱他,亲吻他的额头。“我会给你电话,一有消息,我就会打给你。”他又点了点头。我把手伸进包里,掏出她的发夹,然后往回朝门口走去。
我跟着布雷德肖医生走,经过护士站,穿过门和大厅,再到那扇通往手术区的双开门。他把我带进一个房间里清洗双手,接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当我们到达她病房的门口时,我几乎不能呼吸。我是如此紧张。我的心脏都快要从胸口爆裂出来了。
“威尔……首先你得知道一些事。她现在正用呼吸机辅助呼吸,这只是因为医疗而导致的昏迷。根据我们给她的药量来看,现在她不可能醒过来。她的头大部分都被包裹着。她看起来比她能感觉到的还糟糕……我们让她处于舒适的状态。我允许你和她待几分钟,但是这是我现在能允许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
他把门推开让我进去。
我一看到她就觉得呼吸困难。就好像这一刻,所有的空气都从我的肺部抽空了一样。呼吸机吸进一股空气,再释放出来。随着机器每一次的重复,我的希望也仿佛在一点点消耗殆尽。
我走到她的床边,抓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冰。我吻她的额头,亲吻了无数次。我只想和她躺在一处,拥抱她。病床上到处都是管子和电线。我把椅子移到床边,和她手指相扣。泪雨滂沱中,她在我眼前模糊起来,我不得不用衬衫擦眼睛。她看起来是如此平静……好像她不过是在打盹儿。
“我爱你,蕾克,”我低声说,亲吻她的手,“我爱你。”我再次低声说,“我爱你。”
她身上穿着病服,紧紧地包裹在被子底下。她的头包在绷带里,但是她大部分头发都垂在脖子周围。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把她头发全部剪光,否则她会气坏的。呼吸机的管子用胶带粘在了她嘴巴上,于是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和脸颊。我知道她听不到我说话,但我还是在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