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2页)

“小翔子,你的一篇话,害我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整夜!辩论了一整夜!”

“怎么呢?”

“爸爸说你很狂,很傲,但是,说的话并不是没道理。妈妈说你只会唱高调,还没有成熟。爸爸主张让我和你自由发展,妈妈主张把我送到澳洲去,以免和你再交往。爸爸说女儿要恋爱,送到非洲也没用,妈妈说,女儿和这穷小子恋爱,总有一天会飞得远远的。她不认为非洲和台湾有什么不同。爸爸说妈妈眼光狭窄,说不定这小伙子大有前途,妈妈说爸爸脑筋糊涂,要断送女儿终身幸福!爸爸说……”她喘了口气,“哎哟,反正爸爸这么说,妈妈就那么说,妈妈那么说,爸爸就这么说……”

志翔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论呢?”他问。

“结论呀,”丹荔指着他的鼻子尖,“你如果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你如果不是有前途,就是没前途!你如果和我不是有结果,就是没结果……”

“这不是废话吗?”

“本来嘛!这种辩论永不会有结论的!又不是法官审案子!”她攀着他的手臂,“我们去湖边喂天鹅,好吗?我们去游湖去,好吗?你瞧,我为你准备了什么?”她取出一大沓画纸和一盒炭笔。

志翔的眼睛发亮了。

“啊哈!”他叫,“小荔子!你实在是个天才!”

“瑞士是世界花园,你既然来了,怎么可以不画?”丹荔挑着眉毛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画湖,画花,画天鹅,画古堡,画山,画游船,画花钟,画溪流,画木桥,画纪念塔……时间就在画里流逝,一日又一日。

当志翔惊觉到暑假之将逝,而自己的“工作”仍无踪影时,丹慕用那么可可爱爱的声音对他说:

“反正,暑假已经快完了,你找到工作也做不了几天!咱们还不如上山去!”

“上山?”

“附近你都玩遍了,我们上山去,可以滑雪,可以坐缆车,可以从一个山头吊上另一个山头,包你会喜欢得发疯!在山顶上,你看下来,才知道瑞士真正的美。”

他被说动了,于是,他又上了山。

在山上的小旅馆里,他们一住多日,那山的雄伟,那积雪,那一片皑皑的白,志翔眩惑了,沉迷了。何况,身边有个娇艳欲滴、软语温存的丹荔!她教他滑雪,当他摔了一鼻子雪时,她笑开了天,笑开了地,笑开了那皓皓白雪的山!在那些乐不思蜀的日子里,他偶尔会想到志远,想到在歌剧院里扛布景的志远,想到在营造厂里挑水泥的志远……可是,只要他眉头稍稍一皱,丹荔就会迅速地把嘴唇印在他的眉心上。他又忘了志远,忘了罗马,或者,是强迫自己去“忘”!

欢乐的时光和恋爱的日子,是那么容易飞逝的,迅速地,日内瓦公园中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完全黄了,梧桐子落了一地。志翔和丹荔下了山,欢乐仍然充溢在志翔的胸怀里。

然后,这天晚上,他走出旅馆,正要去赴丹荔的约会,他答应和丹荔去一家餐厅吃瑞士火锅。可是,才跨出那旅馆的大门,他就一眼看见了一个人,满面风霜地斜靠在旅馆门口的柱子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天上飘着些儿细雨,他就站在雨地里,头发上缀着雨珠,肩上的衣服已被雨湿透。他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志翔。

这是志远!憔悴、消瘦、苍白而疲倦的志远!

志翔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惭愧,懊悔,痛楚一起涌上心头,他站着,呆望着志远。好一会儿,兄弟两个就对视着,然后,志远走近了他,轻轻地把手放在他手腕上。

“志翔,已经开学三天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如果没有‘大使馆’帮忙,我真不知道如何找你!”他温和地望着弟弟。那么温和,那么平静。“走吧!你该跟我回家了!是不是?”

志翔咬紧了牙,一霎时间,感到惭愧得无地自容。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跟着志远走了。

在去罗马的火车上,他写了一个简短的明信片给丹荔,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丹荔:

我走了!

在哥哥和你之间,我终于选择了哥哥!因为,他代表了真理和至情至性,我何幸而有哥哥,你又何不幸遇到了我!

别再到罗马来找我,我们毕竟属于遥远的两个世界!去澳洲吧!去非洲吧!祝福你!小荔子!

志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