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3页)

“哎!”她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忽然想起刚刚接过的那个电话,“她姓卓……不不!是祝,祝采薇,是吗?”

“哇!”这回轮到他来惊讶了,“你认识?”

她摇摇头。却故作神秘地抿了抿嘴角。

“要当董事长的私人秘书,当然要了解他的私人状况和家庭情形。”

“你都知道了吗?”他惊奇地问。

“不,”她坦率地说了,“一无所知。”

他笑了起来,再度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中似乎含着某种深意,这注视使她不安了。

“你在看什么?”

“看——你将来会成为董事长的什么人!”

“你——”她挑起眉毛,恼怒地跺了跺脚,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你把人看得太扁了!我保证,我只当女秘书,决不会嫁给董事长的任何人!”

“别说得太早了,一连三任的女秘书,都成了萧家人,你——大概也注定了!”

“我跟你赌!”她急切地说。

“赌什么?”他眼光深沉。“我赌你三年之内,会嫁到萧家去!”

“决不会!”她斩钉截铁。“我跟你赌定了!”

“赌注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就什么。”她慷慨而坚决。

“我说——”他拉长了声音,“赌注是你和我!”

“怎么说?”她困惑地扬起睫毛。

“你输了,你嫁给我!”他说得一本正经,“我输了,我娶你!”

她脑筋转了转,顿时满脸飞红。瞪着他,她怒形于色。气得头中昏昏的,真大胆啦,台北的男人!这科长和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竟轻薄如此!不知道达远的其他科长、组长、经理……又会怎样?她越想越气,咬紧了牙根,她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

“做你的大头梦!”

“哦?”他神情忧郁,眼底有抹受伤的神色。“你以为我在讨你便宜?”他问,“唉!你错了,这是一种恭维,一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恭维。”

“怎么呢?”她又被弄糊涂了,睁大眼睛看他,忽然发现他有种超越他外型的成熟和某种悲哀,这神色使她大为困惑,他有股独特的吸引力,那眼神,那嘴角,那轻蹙的眉梢,和那沉甸甸压在手腕上的大沓卷宗……

“几个人在第一次见面就会说这种话?”他问,语气落寞,“你不必生气,不必觉得受了欺侮,我看过你所有的资料,你每次来应试,我都在注意你,从没见过比你更优秀的女孩。我曾经希望你别被董事长选中,可是,也知道你必然会被他选中。你以为电梯里是巧遇吗?不,我是有意等在那儿的。你瞧!”他耸耸肩。“我都招了,我想,一个小科长是不会引起你的注意的……”

他转身往大厦中走去。

她呆了呆,困惑中更加困惑,蓦然,她又有另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了。

“喂喂,”她胡乱地喊着,“你别走!”

他站住,慢吞吞地回过头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势利鬼?”她问。

“我没说。”他闷闷不乐地。

“唔,”她吸了口气,眯起眼睛看看他,被他的忧郁和落寞打动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温柔地问。

“大家都叫我阿奇,你也叫我阿奇吧!”

“阿奇?”她皱皱眉梢,“怎么这么古怪,听起来像‘阿嚏’,你又不是七矮人里的‘喷嚏’!”

他忍不住笑了。这笑容将他的落寞扫走了一半。

“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说,“奇怪,我在家里大家这么叫我,在学校大家也这么叫我,上班后大家还是这么叫我。喷嚏,哦,我懂了,我渺小得像个喷嚏!”

“少胡说!”她有些生气地噘噘嘴,“你这人犯了种病,叫‘自怜症’,你应该去看心理科医生!”

他的笑容倏然消失。

“你说我心理变态?”他阴沉地问。

“是!”她掀掀眉毛,“你年纪轻轻,当到科长,你还要怎么样?”

他盯着她,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骗你的。”他轻声说,“达远根本没有交际科,我也轮不到当科长,我只是个送文件的工人。”

“哦?”她惊讶地张大眼睛。

“现在,你该轻视我了吧?”他小心翼翼地问,观望着她的神情。

“不不不!”她急促地说,“当工人也不可耻,我告诉你,我初中毕业的暑假,还去冰果店当过小妹呢!”

“你在安慰我?”

“不不!”她更急促地、热心地、坦率地看着他。“我是说真话。你不要丧气,不要这么没信心,你一表人才,又漂亮,又帅,又能言善道,我相信,你还是很能干的。你这种人,不会被埋没,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他的脸蓦地涨红了,一层羞愧、尴尬和得意混合起来的复杂表情,闪过了他那黝黑的眼珠。他似乎被她赞美得狼狈起来了,仓促地,他转身就往大厦跑,一面跑,一面很快地说了几句:

“谢谢你的赞美,我怕我会骨头一轻,就像气球一样飘到天上去了。所以,我走了!”

他钻进了大厦,很快地消失了。

夏迎蓝站在路边,仍然望着他的背影发呆。阿奇,多怪的称呼,怎么会有科长被称呼为“阿奇”呢?她早该知道他不是科长的!她摇摇头,摇掉了阿奇,又想起了那双鬓斑白,眼神锐利的董事长,和她获得工作的经过……哎哎,这是多刺激的一个早上呀!她要回去,她要迫不及待地告诉李韶青!有关董事长、卓采梅……不不,祝采薇……还有阿奇!

她兴奋地挥挥手,叫住一辆计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