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页)

她合上盒子,收好桑叶,再下楼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而尔旋的眼光,就一直跟着她转,使她不得不扑到奶奶怀里去撒娇撒痴,以逃避尔旋那露骨的逼视。

那晚,他们一直闹到夜深。当大钟敲了十二下,奶奶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叹了口长气,说:

“不行了,奶奶的老骨头受不了了。桑丫头,你扶我回房去睡觉吧!”

“好的,奶奶。”雅晴搀扶着奶奶,一步步走上楼。奶奶回头对楼下笑着:“你们要玩就继续玩啊,别让我扫你们的兴。”

走进奶奶的房间,雅晴服侍奶奶脱下了那满身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叮叮当当的首饰,服侍奶奶洗了澡,换上睡衣,又服侍奶奶上了床。奶奶拥被而坐,虽然闹了整整一个晚上,她仍然精神良好,她坐在那儿,忽然紧紧拉住了雅晴的手,怜爱而慈祥地说:

“宝贝儿,坐下来,奶奶有些话想跟你说!”

雅晴有些意外,却顺从地坐在奶奶的床沿上。奶奶用枕头垫在腰后面,她注视着雅晴,虽然老眼昏花,却依旧闪着光彩。她的手紧握着雅晴的手,唇边含着个微笑,她对雅晴注视了好半天,终于开了口。

“孩子,”她柔声问,“他们把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雅晴的心脏评然一跳,几乎跳到了喉咙口。她瞪视着奶奶,相信自己的脸色变白了。

“奶奶,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她说。

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肯不肯帮我守秘密?”她忽然问。

“肯。”雅晴点点头。

“我们今天晚上的谈话,你肯不肯不告诉那兄弟两个?也不告诉兰丫头和纪妈?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宝贝儿?”

“好。”她被动地点头,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你发誓吗?”她认真地再问。

“我发誓。”她认真地回答。

“那么,孩子,你听我说,你不是桑桑!”

她惊跳,脸更白了,眼睛睁得更大了。

“奶奶!”她惊喊着。

“别慌,宝贝儿!”奶奶把她拖近身边,用手慈祥地、安慰地、爱抚地摸着她的手,和她的头发。“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来演这场戏,孩子们费了那么多心血来导演和配合这场戏,我本来应该装糊涂就装到底了……可是,奶奶不说出来,心里总是憋得慌。而且,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孩子,”她诚挚地看她,“你总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了吧?”

“我……我……”她嗫嚅着,心里乱糟糟的,简直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滋味,她垂下头去,蚊子叫般地轻哼出来,“我姓陆,叫陆雅晴。”

“说大声点儿,奶奶耳朵真的不行了。”

“陆雅晴。”她重复了一遍,“大陆的陆,文雅的雅,天晴的晴。”

“陆雅晴,”奶奶念叨着,微笑地,“你有个很好的名字。”

“奶奶!”她振作了一下,竭力让自己从惊慌和混乱中恢复过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冒充的吗?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演戏吗?”

“不。”奶奶低语,“你确实骗过了我。”

“那么,我什么时候穿帮的?”

奶奶微笑了一下,眼光又温柔、又疼爱、又亲切、又慈祥地停驻在雅晴脸上。

“让我告诉你,孩子。我早就猜到桑桑已经不在了,在你出现以前,我就猜到了。”她的声音低柔,眼光有些迷濛起来,“当那兄弟两个急匆匆地赶去美国,我就知道不对劲了,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们兄弟两个都放下工作,一起在国外跑的。而且,桑丫头那副拗脾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兄弟俩从国外回来,编了一大套话告诉我,我也半信半疑,但是,从此,桑桑只写信回来,而不打电话了。唉!你想,桑桑怎么可能一连三年之间,连个长途电话都舍不得打呀?”

雅晴呆望着奶奶,心里又迷糊又茫然又惆怅。她想着那兄弟两个,想着兰姑、纪妈,他们千算万算,毕竟有算不到的事情!

“而且,”奶奶继续说了下去,“我经过了太多的变故,太多的生离死别,我比任何人都敏感。宝贝儿,你奶奶虽然老了,并不糊涂。再加上,祖孙之间,天生有种血缘关系,有种心灵感应。我猜到她去了,不管是怎么去的,她一定不在了。可是,孩子们既然那么刻意地瞒我,我也就装聋作哑,反正,奶奶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去那儿,去和他们团聚。”

“奶奶!”雅晴喊。

“好,”奶奶笑了笑,握紧雅晴的手,“咱们不说那些伤感情的事。让我告诉你吧,你那天猛然出现在我面前,确实把我吓了好大一跳!你那么像桑桑,说话、举动、又哭又笑又闹的劲儿……噢,孩子,你真的骗过了我,我以为我错了,我的桑桑并没有死,她回来了。哦,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哇!你怎么演得那样真呀?你怎么会扑在我怀里哭呀?”

“我没演,奶奶,”雅晴认真的说,“我一见到您,那么慈祥,那么敦厚,那么可爱的样儿,我的眼泪就自然而然地来了,我是真的哭了。”

“好孩子,”奶奶用手摸着她的颈项,“你是又善良又好心又热情的女孩。只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才会接受这兄弟两个荒谬的提议……”

“还有兰姑。”雅晴说。

“唉,兰丫头!”奶奶叹着气,忽然一本正经地对雅晴说:“答应我,你以后要特别对你兰姑孝顺点儿,这孩子为了桑家的老的和小的,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牺牲了!”

“奶奶!”她再喊,心里更迷糊了。

“我告诉你吧,”奶奶回到原来的话题,“你是骗了我一阵子,什么吉他风波啦,什么永远不唱歌啦,哎,你真把老奶奶哄得团团转。可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了,越想越不可能。但是,你又活生生是我的桑丫头!我心里知道总有些不对劲。然后,有一天,我在尔凯的抽屉里发现一封信,一封他假装桑丫头写给我的家书,一定因为及时发现了你,这封信也忘了毁掉。我不服气了,再继续找,于是,我找到了一些全是洋文的信件,我到了一趟台北邮局,请那儿一位好心的小姐帮我翻译出来,所以,孩子,我都知道了,我的桑丫头是真的不在了。”

雅晴呆望着奶奶,眼里顿时涌上了泪水。

“对不起,”她哽塞地说,“对不起,奶奶,我不是恶意要来欺骗你的。”

“别哭,别哭。”奶奶慌忙说,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用衣袖去擦拭着她的眼睛,一面急急地说,“你可不能掉眼泪,你如果掉眼泪,奶奶也要哭了哇!”

“好!我不哭。”她擦干了泪痕,再望向奶奶,“你回家居然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