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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书培呆呆地望着父亲,从父亲那沉痛的语气里,终于体会到一件事,殷振扬父子,必定带来了一场风暴。而那只会念书、与世无争的父亲,也必定受到了一场侮辱。他深吸口气,垂下了眼睛。

“我懂了。”他闷闷地说。

乔云峰默然片刻,瞪视着儿子,他好久都没说话。然后,他忽然把书培拉到身边,用他那枯瘦的手,握紧了书培的手腕。他沉痛地、怜惜地、伤感地、忧郁地说:

“孩子,人世间的事不一定都公平,也不一定都有道理。你不懂,我知道你不懂。你不懂我们和殷家,各有各的自傲,我们有的是傲骨,他们有的是傲气。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也看不起他们。这中间的微妙,是你不能体会的,你还太小。我只能告诉你,你如果继续和殷采芹来往,会使我很伤心,也很难堪。书培,在你还没有陷得太深以前,拔出你的腿来吧,那殷家,是一个好大好大的泥淖,一个又脏又臭又污秽的泥淖。这话我本来不愿意讲,你逼得我非讲不可了。”

他紧偎着父亲,眼前看到的,只是父亲鬓边的几根白发和额上的几条皱纹。他不愿去想殷家是不是泥淖,不愿去分析这中间的矛盾和道理,他只看到父亲的白发和皱纹,只听到父亲那沉痛而伤感的声音。

“我知道了。”他短促地说,“我不会再去招惹他们家了!”

他挣开父亲,往自己的房里冲去。刚冲到房门口,他听到父亲在他身后喊:“书培!”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

乔云峰深深地注视着他,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轻轻地说了句:

“那是张好画!”

他怔了怔。凝视着父亲。

“那是张好画!”乔云峰重复了一遍,“难得你能掌握到那个主题:那双夕阳下的手!”

他的心因父亲的赏识和了解而悸动了。

“它没得奖,”他说,“评审委员认为它‘主题意识表现不清’!”

父亲点了点头。

“你瞧,这就是人生!好在,你的目的是画画,而不是得奖,对吧?”

他笑了笑,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房门一合上,他的笑容也合上了。他想着殷采芹,今夜,她又会有什么命运?他倒在床上,用一种苦恼的、痛楚的心情去想她。明天,他和她有个约会。明天,在海边有个约会!他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明天,他知道,他不会去海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