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就照格格的意思办!”雁姬大声说,“饮食起居,我自会派人前来料理!”

“岂有此理!”莽古泰忍无可忍地往前一吼,“凭什么这样对待格格?叫她禁闭?这太过分!有本事,你们管住自己家的人,让他们一个个都别来骚扰格格!”

雁姬的脸色,骤然间由红转青,难看到了极点。

新月立刻回头,怒瞪着莽古泰,用极不平稳的声音,愤愤地喊:

“莽古泰!你好大胆,这儿有你开口的余地吗?你给我跪下掌嘴!”

“喳!”莽古泰扑通一跪,就左右开弓地打自己的耳光。他是个直肠子的人,想不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为新月抱屈,却苦于没有立场说话,更气新月,不敢说出真相,宁可自己受辱!他把这份委屈和不平,干脆一下下都招呼在自己身上,下手又狠又重。打得两边面颊噼哩啪啦响。

新月眼中迅速地充泪了。雁姬冷哼一声,看也不想再看,转身就走。珞琳糊里糊涂,激动得不得了,躲着脚说: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怎么会这样没缘分呢?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奇奇怪怪呢?我不懂,我不懂每一个人了……”

克善从里间屋内走出来,一见大惊,奔过去就抱住莽古泰的手,哭着喊:

“为什么要打我的师傅呢?姐!姐!你为什么要处罚莽古泰呢?他是我的‘嬤嬷爹’呀!”

新月的泪,顿时如雨点般,滚滚而下了。

从这一日起,新月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她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在极端苦闷的时候,才骑着騄儿,去郊外狂奔一场。莽古泰总是默默地跟着她,远远地保护着她,却不敢惊扰她。

努达海拼命控制着自己,不去望月小筑,不去看新月,不去过问新月,只是,无法不去想新月。还好,人类有这么一个“密室”,是别人没办法“窥视”的,那就是“内心”。努达海就在自己的“密室”里,苦苦地思念着新月。新月把自己囚禁在望月小筑里,努达海也把自己囚禁在那间密室里。一个迎风洒泪,一个望月长吁,两人中只隔着一道围墙,却像隔着一条天堑,谁也无法飞渡!

冬天,对努达海全家人和新月来说,都是缓慢而滞重的,是一天天挨过去的。然后,春天来了。新年刚刚过去,骥远被皇上封了一个“御前侍卫”,开始和努达海一起上朝。父子同时被皇上所器重,努达海的声望,如日中天。接着,太后的懿旨就到了。一切的隐忧都成事实:新月被指婚给了费扬古,同时,骥远和珞琳,都被指婚了。骥远未来的新娘是固山格格塞雅,珞琳未来的丈夫是贝子法略。

懿旨颁发的第二天,努达海带着新月、珞琳和骥远去宫中谢恩。这是努达海好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新月。新月的孝服已除,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裳。胸前,戴着她从不离身的新月项链。她薄施脂粉,珠围翠绕,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中,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谢完了恩,四个人坐着马车回府,个个都是心事重重。新月低垂着头,心里是翻江捣海,脸上是毫无表情,坐在那儿像个石像,一动也不动。努达海见新月这种样子,自己就心如刀割,百感交集。情怀之激荡,心绪之复杂,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骥远看着新月那份出尘的美丽,想到她即将嫁给费扬古,真是又妒又恨。珞琳想到当初四个人一起骑马出游,还恍如昨日,不料聚日无多,难免就倍感伤情。这样,四个人都静悄悄的。车轮辘辘,真是辗碎了每一个人的心。

忽然间,骥远在一个冲动下,对新月说:

“你禁闭数月,关防严格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么样玉洁冰清地守着,终于等到了懿旨,应该是苦尽甘来,飞雀出笼一般地开心,是不是?”

新月震动地抬了抬眼睛,苦涩至极地看了骥远一眼,简直不相信这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骥远。

“骥远!”珞琳喊,“别把你心里的不痛快,转嫁到旁人身上去!”

“不痛快?我有什么不痛快?”骥远冷哼了一声。“指给我的,好歹也是位格格呢!”

“骥远!”努达海脸色铁青,声音中透着愠怒。“你闭嘴!”“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要向新月道歉!”骥远不肯停嘴,“人家在咱们家里住了将近一年,倒有一大半儿时间给关着!前面是为了克善的伤寒,后来是为了躲我这个瘟疫,我实在于心不安呀……”

骥远话还没说完,努达海猛然一脚砰地踹开了车门。

大家都吓了好大一跳,努达海已探身出去,对车夫大叫着:

“停车!阿山!停车!”

阿山急急地停下车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努达海一把揪住了骥远胸前的衣服,怒吼着:

“你给我下车!到前头去跟阿山一块儿坐!”

骥远气坏了,一边跳下车子,一边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句:

“我哪儿都不坐,我走开,免得惹你们讨厌!”

喊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冲向大街,消失了踪影。

马车继续往前走。这下子,车上的三个人更是默默无语。

好不容易,到家了。新月回到了望月小筑,就匆匆地摘下了头上的“扁方”,换掉了脚下的“花盆底”,然后直奔马厩。跳上騄儿,她一拉马缰,就向郊外狂奔而去。她心中所堆积的郁闷,快要让她整个人爆炸了。她策马疾驰,一阵狂奔,不知道奔了多久,也不知道奔向了何方。终于,她发泄够了,累了,勒住了马,她才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荒林里。

她仰头向天,骤然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天空大叫:

“努达海!努达海!努达海!努达海……”

叫到声音哑了,无声了,她垂下了头。忽然觉得身后有某种声息,某种牵引着她的力量……她蓦然回头,看到努达海正直挺挺地骑在马背上,双眸如火般地,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他们两个人对看着,天地万物,在此时已化为虚无。什么都不存在了,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对视着,对视着……然后,两人同时翻身落马,奔向了对方,紧紧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像火山爆发,像惊涛拍岸,像两颗星辰的撞击,带来惊天动地的震动,也带来惊天动地的火花。两人的唇紧紧地贴着对方,狂热而鸷猛地辗转着。努达海一边吻着她,一边痛楚地低喊:

“啊!我要怎样才能逃开你?我要怎样才能不爱你?我是身经百战的人呀,但这几个月来,我和自己的战争,竟战得如此辛苦和惨烈!我该怎么办?靠近你我会粉身碎骨,远离你,我也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