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耶非耶终成错(第3/5页)

突地警觉,忙轻轻一咳,纠正道:“只因平日太子恩厚,一时倒忘了。”

李世民眉间早已沟壑万千,听着此人一言一句,颇有些炫耀在言辞中。

李世民冷冷一笑:“称心!好个称心!倒是很称太子的心!”

称心垂首:“蒙太子垂爱了。”

垂爱?君王眸中更有战火硝烟,随时喷薄咆哮:“垂爱?朕倒要看看,太子……是如何垂爱你的?”

“来人!”李世民厉声一吼,身边侍人跪了满地:“将此人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称心脸色顿时煞白,片刻沉默,一双水腻的眼中,竟顷刻流泪,倒真有些个风存,真真像个女子般,梨花带雨:“太子救我,太子救我!”

李世民仿佛充耳不闻,此时,向来冷漠的承乾脸上,亦掠起万千惊怒,他紧紧咬唇,厉生生地盯住李世民,父子之间,目光交融处,竟是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许久,承乾愤怒的目光中,突有一丝挑衅,化作唇边冷冷轻笑:“哼!你杀他,杀吧,杀了他,我……这个太子,给他陪葬!”

秋风瑟瑟如刀,凛冽在两双眼眸中,一个沉痛,一个冰凉。

“你……你说什么?”李世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承乾的目光蔑然,倒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

李世民望着他,承乾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沉默而冰凉的,如今天这般放肆亦是没有。

“你……你说什么?为了个小太监,你要去死?你不要忘记,你可是太子!”李世民目光欲裂,沉痛吼道。

身边之人俱都吓得瑟瑟而抖,李世民自登基一向平和,极少这般怒火冲天。

突地,抬起一脚,踢在承乾膝盖内侧,承乾站立不稳,豁然跪倒在地。

太子扬眸,可那笑,却仿似这秋末枯败的枝杈,犹自强撑着!

李世民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怒火极力压抑下,不禁有些气促:“你……怎么对得起朕,怎么……对得起你的母后!”

天幕低云,犹如沉沉压下的巨石,令承乾身子陡然一震。

李世民眼中亦是层层破裂的痛楚:“若你母后,看见你今天这个样子,该是怎样的伤心?你有何面目见你母后?”

“不要提母后……不准你提母后!”太子倏然站起身来,那眼中蔑然的冷光,突而热流翻涌:“母后不会打我,母后不会踢我,母后不会一天到晚只知道骂我、指责我!”

“住口!”李世民喝道。

承乾仍继续着怒吼:“父皇你不喜欢我做这个太子,我不做便是了,是不是,我给青雀让位,父皇便不会再这样对我?剥夺我所有的幸福与快乐?如果是,那么……我让!我让就是了!”

秋风烈烈,忽而刮暗了天色,李世民心神巨震,微微向后仰去。

他不承想,承乾冷漠的外表下,竟隐藏了如此多的压郁与纠结。

剥夺他的快乐,剥夺他的幸福?可难道他不懂,若要为人君上,便是要牺牲很多吗?

“这都是谁教你的?谁教你的?”一掌重重击打在太子面颊上,这一掌似比先前那掌更为激烈,太子举首,面颊已然红肿,嘴角渗出丝丝血痕。

承乾冷冷笑道:“教我?这……是我分分明明看在眼里的?从小,你对我只有疾言厉色、训斥呵责,对青雀却纵容庇护、轻声细语,哼!即使他……”

略略一顿,继续道:“我不恨青雀,真的,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又是一震,秋风阵阵,如同席卷过心海的刀风箭雨,下下都戳在心口上。

子不教,父之过!

李世民紧紧咬唇,望着承乾几近扭曲的面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啊,子不教,父之过,如今承乾这般,难道不是自己之过吗?

狠狠瞪住承乾,声音却沉下了许多:“来人,将称心……拖出去,打死为止!朕,绝不容许这样的妖人在太子身边,混乱太子视听。”

身后侍人正欲向前,承乾却毅然挡在称心身前,称心抱住太子的腿,凄声乞求:“太子救命,太子要救称心啊。”

承乾低身,拥住称心颤抖的身子,声音轻柔,仿怕惊了身边弱小的人:“你放心,我定不会令任何人伤害于你。”

扬眸再望李世民时,那脉脉温柔瞬间凝结成尖利:“陛下……若要杀称心,便连儿臣一同杀了去。”

李世民气息压郁得几乎喷薄,望着承乾倔强扬起的双眸,心口却是疼痛的:“好,你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倒是说说看,青雀有何不教之处?若说得出一二,朕,便饶他一死!”

适才,他自听得出承乾的欲言又止,承乾于青雀是从不留情面的,他不说,原因只有一个——不想!

既是不想,便要逼上一逼!

承乾望着他,冷冷而笑,他们父子,多年相处,他如何不知父亲心思?只是此时,他似与每一次般,皆没有反抗的权利与余地,多年生杀权威、苦心经国,父亲,早已不再是父亲,只是父皇!

不容忤逆,不可反抗!

承乾冷冷一笑:“如何不教?父皇、陛下、天可汗!”

突而仰天狂笑,却几乎哭出了声音:“陛下是真真不知,还是不想知道?”

秋夜纷纷,仿佛是他们父子间的决绝屏障,那距离并不遥远,可那背影却迷蒙不清。

陛下,他说陛下,而不再是父皇!

李世民悲从心来,双手紧握成拳,只听承乾继续道:“陛下何等英明,难道竟未曾想,慕云一介小小女流,如何能进得宫来,甚至来到我的身边随侍?难道……便没有思虑过慕云……又因何会在守卫森严的天牢中突然死去吗?”

李世民周身一颤,听承乾语中之意,似这一句句一声声都指向了青雀!

自己如何没有想过?如何没有慎重思虑?

就是因为过于慎重地思虑过,才如此犹豫不决,甚至再也不曾提及此事。

单单于天牢中从容杀人,便非一般人可以做到,那么就必定牵连甚广,甚至……

承乾的眼神如秋刃寒刀,正切中自己要害,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怕这真相的背后,是自己不可承受之重!

“你……可有证据?”李世民沉声道,声音却有一丝飘忽的黯然。

承乾摇头,目光依旧冷极:“没有,若是有,我……定不会叫他活到今日!”

心头巨颤,承乾决绝强硬的眼神,无端令他生起万分纠结。

承乾,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难道……便真真是朕的过错吗?

秋叶秋风秋如刀,果然是彻骨的冰寒!

李世民猛然回身,沉沉喘气,那气郁仿佛游走在心口的每一个角落,拥堵得无发泄之处。

侧眸望一眼跪地不起的张玄素:“张玄素,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