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剑光寒透襟凉(第4/5页)

媚娘盯着他,手心冷汗涔涔,却不敢有丝毫惊惧神色,星眸流转剑芒森森,映着李世民冷峻面容,更如玄冰。

李世民手上力道一重,突而向前,媚娘闭目而受,顷刻间,殿内光火瞬间撩动。

“父皇……”

突地,一个声音刺入这电光火石之中,李世民剑在媚娘凝白喉间刺下一点血痕,一滴鲜红血滴,顺沿而下,如雪香胸,滴血留痕。

李世民侧眸望去,但见雉奴急急奔进殿来,跪倒在地:“父皇,请恕武媚娘之罪,是……是雉奴的错,是雉奴……是雉奴叫她来的,是雉奴擅自动了母后的画像,还请父皇责罚。”

“九殿下。”似忘了疼痛,望着跪倒在地的雉奴,暗暗心惊。

那少年青涩之气犹在,只是眉间多了几许坚强,到不似平日里的郁郁寡欢。

李世民本便没想刺下,只是吓吓她而已,谁道她果真不闪不避,倒真真勇敢。

李世民望向雉奴,再望殿口跪着的侍人,向侍人略一示意,沉声道:“雉奴,你何以前来?”

雉奴低首道:“求父皇恕武媚娘之罪。”

李世民望望媚娘,但见她亦有惊异神色,再看雉奴,殷殷期盼间,目光清亮。

李世民缓缓放下剑来,凝眉望着他,心绪不明:“雉奴,你可知这书房不可擅入?”

雉奴叩首道:“父皇恕罪,雉奴愿受责罚。”

长剑当啷落地,随而便是男子喟然一叹。

李世民缓步走向窗阁边,但见月色苍苍、星芒无际,如此夜空,却令他冷冷想笑:“责罚?责罚可能将它寻回来,责罚……可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犀锐的眼,仿似被夜色染尽了黑暗,永夜无边,凉月苍白如霜,仿似那雪帛绸锦,深爱的人在月中淡淡微笑。

李世民缓缓闭目,心底仿似有千斤巨石压住,几近窒息。

媚娘与雉奴互望一眼,君王背影有若这夜色中静静伫立的山峦,高耸却落落孤寂。

李世民挥一挥手,道:“去吧。”

媚娘忙起身施礼,扶过雉奴,雉奴亦道:“父皇,儿臣告退。”

李世民不语,只闻脚步声匆忙而去,缓缓望去,高烛有如白昼的光,却怎么令人心刺痛?

终究叹气,真但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徐婕妤失踪,宫内动静非常,京畿以内,兵力加剧寻找,一日日过去,却始终没有踪迹。

君王面色越发阴沉,只道重重查办当夜巡守之人,宫内上下,倏然人心自危,甚是惶恐。

清月迷蒙下,星辉黯然,李世民倚窗而立,望天而叹。

杨若眉静静站在身后,便如一年前一般,他不言,她亦不语。

“若眉,那晚,朕是太过分了。”许久,李世民方沉沉道。

杨若眉颔首,凝眉:“陛下莫要过多思虑。”

李世民微觉异样,缓缓回身,只见女子一身月白色开襟绸丝衣,纯白锦裙隐花翩翩,女子素淡妆容,愈发绝美。

李世民心里明白,自慕云死后,杨若眉心结难去,纵是在自己身旁,亦是默然的。

心中终究有愧,轻轻揽过若眉,轻声道:“若眉,朕知道,你心中有苦。”

若眉垂首,墨发一丝微微颤动:“陛下,若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幽幽光影,打在若眉白皙面容上,淡淡愁绪如若流絮,李世民携了她,缓缓走近躺榻边,女子依着君王肩头,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暖,自眼底生澜,李世民轻声道:“你我之间,还有何当讲不当讲的?自管说来。”

杨若眉依着他,音色中却有疑虑:“陛下,非妾欲令陛下更添烦恼,只是陛下不觉近来宫中之事太过蹊跷了吗?”

扣在杨若眉肩上的手陡然加力,女子感觉微微疼痛,举眸望向他,目光诚挚:“陛下,先是慕云于东宫刺伤于我,再又横死牢中,后,徐婕妤无端失踪,陛下,想慕云与太子之情,陛下亦是深知的,又如何会于东宫生事?即使……她年少,不及周全,那么她一个小小女子,又是谁如此急于要了她的性命去?此事尚未及查清,徐婕妤再遭失踪,陛下……这其中……难道并无关联吗?”

李世民低眸看她,但见她目光殷殷,提及慕云,那眸心深处隐有的伤悲终于汹涌,落下两行泪来,李世民看着她,柔然拭去她脸颊泪滴,他怎不知杨若眉所指,他亦心有所知。

他早便知道,慕云横死牢中,必是遭人谋杀,只是……

他心中计较多番,却只怕最终的结局,自己无法承受!

李世民叹息道:“若眉,朕知道,朕欠你一个解释。”

杨若眉摇摇头:“陛下,妾并非不知情理的女子,妾心知此事许是牵连重大,妾只望陛下莫要轻心了,只怕陛下不闻不问,恐日后还会生出什么祸患来。”

李世民凝望着她,杨若眉不比无忧的周虑,徐惠的擅言,可他却知,她定也是为了自己更多。

将她拥紧在怀中,仰望月落深空,不禁惘然——

难道,这世事轮回,终究是有命数的吗?

缓缓闭目,他但愿,一切他还能操控。

天云如梦,月影斑驳,深蓝色天际浮动冷冷星芒,星的尽头便是如鬼魅般的深黑,愈是遥远,便愈是可怖的黑浓。

终日不见天的屋室充盈着诡异的气流,风自窗缝儿中拂进,偶尔贴上脸颊,不禁全身瑟缩。

徐惠只觉身子愈发虚弱,常常感到莫名疲累,昏昏欲睡,可她却强自打起精神,不敢睡去,生怕一个疏忽,那个人,那如同地府而来的鬼魅般的男子,会有何举动。

近几日,亦常常吃不下东西,胃中翻滚如潮,令口中无味,不思饮食。

倚身靠在床栏上,正自强撑不要太早睡去,却听门声响动,她立时睁大双眼,心跳加剧,果然,他今天果然来了第二次!

门被缓缓推开,又缓缓闭合,徐惠虽惊惧,却强撑着坚然开口:“你又来做什么?我劝你莫要白费心思了,我永远不会如你所愿,永远……不会爱上你这种见不得光的无耻小人!”

淡淡兰草香气顿时弥漫,似还夹杂着丝丝不绝的酒味儿,徐惠确定是他,可今天的他,却似乎尤其安静。

他喝酒了!

徐惠凝眉,不禁缩紧身子,轻轻拔下发上青莲镂丝金步摇,心跳陡然增剧。

然而许久,他却不曾言语,只有混重的呼吸声,似带了愁绪纷纷。

他怎么了?

正自想着,那熟悉的,不忘伪装的声音便幽幽响起:“你喜欢小孩子吗?”

一句来得毫无头绪,徐惠缓缓放下手中金钗,不语。

那人便继续道:“你定是喜欢的,我不喜欢,因为……我怕,怕我给不了他们好的未来,好的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