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鸿水起回眸处(第4/5页)

雉奴的眼中并无期盼,因前日兕子与自己说起,自己亦是不信的,承乾眼中顷刻覆下层层黯然,萧索之色,满浸深眸:“雉奴,大哥知道你思念母后,可这样的话,与大哥说说便好,切莫向父皇说起,懂吗?”

雉奴直直望着大哥眼睛,点头,却继续说:“那雉奴说,看见了像极母后的女子,大哥信不信?”

承乾一怔,但见雉奴眼神郑重,比之适才更多了分坚决,心下不禁犹疑:“像极母后的女子?”

雉奴仍是点头:“雉奴也在想,是不是阳光刺眼,根本是看错了人,但适才想了许久,却觉不是,因为前日,兕子亦与我说起,她看到了母后,雉奴想,也许兕子看到的正是这位女子也不一定。”

承乾微微一惊:“谁?”

雉奴答道:“才人徐惠!”

承乾凝眉,雉奴自小爱跟在自己身后,极是听话,望着雉奴少有的坚定眼神,倒真有了些犹豫,但,终是轻轻一笑:“雉奴想多了,来,先去看看慕云姐姐为雉奴做了什么点心,若是母后在,定不会让咱们饿着肚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哥……”雉奴还要言语,承乾却拉着他走向堂殿,唇边笑意,无端僵涩。

慕云果已备好一切,皆是雉奴最爱的糕点,雉奴低眼扫去,目光独独定凝在金黄蜜碗之上,久久难以移视,自七岁最后一次吃过母后所做蜜碗,从此,便再未从这道糕点中品出过一丝香甜。

承乾顺着他目光望去,心中亦是一疼,这道点心,亦是他所钟爱却再品不出滋味儿的糕点。

幽幽叹一口气,拍拍雉奴肩膀,转身走向慕云身边,眼神示意,慕云随即会意,随上几步,承乾小心望一眼雉奴,轻声说:“你平日里,可与些才人采女来往吗?”

慕云亦将声音压到极低:“倒有些个,殿下可有吩咐?”

承乾点头,望着慕云的眼,肃然郑重:“替我去了解一个人。”

“何人?”慕云疑惑问。

承乾眼目一凝,道:“才人徐惠!”

黄昏斜阳,脉脉余晖,天际熏染一丝流红绯云,渐渐晕开,薄薄几缕细云,在微弱的残阳里,光影陆离。

承乾站在窗边,举目而望,不知为何,明明告诉自己雉奴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所言不能尽信,可为何心底莫名感到阵阵不安?

黄昏晚霞,洒落在男子修长身影上,高俊俊背影,更显得英挺。

“殿下。”身后一女子声音清润,承乾回过头来,正是慕云,一身细绸长缎裙,胭红颜色,有别于东宫其余侍女,承乾目光温柔:“可是有了消息?”

慕云美目映着夕阳晕染一层薄雾:“是,才人徐惠,湖州人氏,父徐孝德,徐才人以才闻名,四岁能诵《论语》《毛诗》,八岁已善属文,于年初召入宫中,为才人,只是年初入宫女子,半年来,皆未曾受陛下临幸。”

承乾心中感叹,是啊,母后去年此时才刚过世,父皇一夜便苍老许多,如今尚在悲恸中不可自拔,又怎能一夕便欢爱于人?

承乾回望向漫天流云绚烂,沉声问:“她样貌如何?”

慕云墨睫微微低垂,语调轻若丝绸划过:“秀美清颜,娇俏中又有端静气韵。”

“娇俏中又有端静气韵?”

承乾神思陷入茫茫怅惘,脑中是遥远的风雨之夜,雷鸣电闪、血雨腥光后,惊颤的心在狂乱的风雨中,飘摇无定,是母亲的手轻轻抚过自己冰凉脸颊,是母亲温怜的目光令震彻的心,渐渐安宁。

娇俏而不失端静气韵,承乾目中似有往昔回忆不堪划过,慕云轻轻走近他的身侧,目温如水,低柔地道:“殿下,慕云何时才能令您不再伤悲?”

承乾转眸而望,慕云秀静的脸,令心绪渐渐安宁,轻轻揽过慕云纤楚细腰,慕云柔软的身体,不自觉微微一颤,承乾温脉一笑:“只要慕云在便好。”

窗外,木槿花飞雪如烟,斜阳余晖洒落,花瓣坠入殷红暮色中,倾尽温柔……

次日,容暖的午后阳光稀落在院落青树丹花之上,泛着淡淡清香的院落,虽无华贵,却也雅致非常。

落花纷纷季节,女子树荫下,沏一壶淡香清茶,执棋凝思,落子之际,抿一口清茶,柔柔微笑:“姐姐,该你了。”

对面女子,笑若流霞:“妹妹这步甚妙,姐姐甘拜下风。”

正说着,只见香苑唯一侍女韵儿急步向这边跑来,报道:“徐才人,太子侍女慕云求见。”

飘花的院落,徐惠盈盈起身,诧异望向亦感疑惑的媚娘,媚娘略微怔忪,随即笑道:“妹妹近来真真好风运,一会儿子九殿下,一会儿又是太子殿下的,哪日发达了,可莫忘了姐姐啊?”

徐惠娇嗔一句:“瞧姐姐说的。”

转身忙向韵儿道:“快请。”

韵儿去不多时,只见一绯衣女子轻盈流纱随风飘飞,腰间玉色锦带系出纤细腰身,乌发挽起簪一支玉珠流穗钗,简约雅致,虽说是侍女,却是道不尽的优柔贵婉!

慕云微微低身:“徐才人。”

转眸望向一边媚娘,媚娘眼色微染,却随即隐没在轻柔一笑中,慕云亦是笑道:“武才人。”

适才已听韵儿提起,徐才人在与临院武才人下棋,想来如此寂寥深宫,唯这些姐妹情意,方能打发冗长的岁月……

媚娘微笑依然,目光中却尤显幽深:“妹妹与慕云姐慢聊,媚娘便去了。”

徐惠点头目送,媚娘背影却在门边微微一滞,侧首瞬间,只见慕云执了徐惠的手,缓缓坐下,徐惠美目流转暖阳的明光,明澈如波。

转身出门,却见一男子身影自竹影摇乱中匆忙而去,媚娘走上两步,但见那背影身形修长高俊,形色匆匆中,步履略显蹒跚。

是谁呢?媚娘凝眉望着,看来,这徐妹妹近来,可真真有风生水起之势,这香苑,也倒成了个风水宝地!

慕云回到东宫,天已将晚,承乾站在窗边,长身静立,月色皎洁如水,见慕云回来,轻声说:“怎样?可都安排妥当?”

慕云轻柔微笑:“全照殿下吩咐,已在御花园凉亭中放了瑶琴,并嘱咐巡守勿动。”

承乾点头应了,目光却是深沉,回望静寂夜空,并不言语。

慕云静静立在承乾身后,墨眸低垂,容色小心:“殿下,慕云不懂。”

承乾并未回身,却也能听出慕云口吻中的犹疑,自己突然对父皇才人如此热络,自令人心中不解,对窗长长出一口气:“一切……便只看天意了!”

慕云凝眉,但见承乾欲言又止,向来知他的慕云,自不再多问,月光凉白,透进窗里的微光细碎打在慕云脸上,慕云眼神一晃,只觉承乾的背影愈加孤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