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韩良还在说着。

「今日,证据齐全,你的毒计再也无法继续危害主公了。」

「没有了我的香,关靖还是会死。」她眨去眼中,热烫的水雾,将熏炉抱得更紧。「而且,还是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停香之后,他死前的模样,将会比她初到军营中,所看见的情况,更惨烈上无数倍。

「我会找到人救治主公。」韩良宣誓。

「你找不到的。」她轻声说着。她太过明白,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优秀,能以香治病与致病的人。

「或许吧,」韩良的神态,转趋平静。「但是,你将不能看见,主公会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看着他的意志力能坚持多久,听见他在痛苦至极的时候,叫唤着你的名字。

娇弱的身子,狠狠震动。

韩良所说的话语,精准的戳中她最想藏起的心事。

「你在乎这些,不是吗?」他缓声说着,看着这谋害关靖的红颜祸水,眸中竟流露出同情。「你早已爱上主公,无法自拔。」

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迹,竟是那么明显,旁人都能一眼看穿吗?

注视着脸色灰白,绝望到底的沉香,韩良伸出手去,取走她手里的熏香炉,还有搁置在桌上的香匣。

「我现在,就去将一切禀明主公。」他很怀疑,这个一动也不动的女人,是不是听进了,他所说的话,「外头有侍卫守着,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然后……」

他静了一会儿,才往下说去。

「你,就静待主公发落吧!」

在一室寂然中,他往寝居的房门走去,身上带着所有罪证离去。

那一夜,月黑风高。

桌案上的烛火,缓缓摇曳着。

关靖提着笔,俯在案上书写着,但是写得愈久,绢书上的文字,似乎就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的头又痛了。

飞扬跋扈的浓眉,紧紧拧起,关靖不由得捏着鼻梁,习惯性的转过头去,张口叫唤着:

「沉——」

香字未出口,他才发现,她不在身旁。

自从焚杀景城那日后,她昏迷多日,他要军医仔细诊过,军医战战兢兢的禀报,她是哀痛过度,才会昏迷着。

即使是她为他准备的香料,还是足以提供,数日所需,但是那几日几夜,却是那么的漫长。

当她清醒过来后,却成了瓷娃娃似的,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倒是他亲自喂她饮水用膳,她仍会乖乖吃下,让他的担忧少了些许。

没了沉香的细心伺候,熏炉里的香,难免会中断。就像是现在,能缓解他头痛的香,已不知道熄多久了。

往日,不等香熄,她总是会早早出现,带着研磨好的芳菲香料,掀开炉盖倒入粉末,从来不需他出言提醒,她顾那一炉香,像是顾宝贝一般。

她总是会到、总是会来。

但是,自从焚杀景城后,她就缺席至今。

没有了她的陪伴,他的心绪奇异的,竟会难以静定下来。每一次,他抬起视线,都会望向,那处空荡荡的位置。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陪伴。

关靖很清楚,她昏迷与失魂,不能陪伴他的原因。他还记得,焚杀景城的那日,她急切的泪眼、惶急的恳求,还有望着遍地焦土时,那苍白空茫的脸儿上,那双似要滴出血的眸子。

他可以看得出来,她有多么痛苦;感觉得到,她有多么伤心难过,他其至觉得能够尝到,她散发出来的绝望。

不自觉的,关靖抿紧薄唇,紧握手中的笔。

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曾在乎谁。他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背负他所该背负、承担他所该承担的,以前是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不会后侮,不曾后悔,现在亦然!

可是,他想要沉香在这里,坐在那个地方,就在他身旁,陪伴着他。就算,她是恨他的,他也想要她的陪伴。

正当他决定开口,唤人召她前来时,蓦地,侧门有人走来。他听到脚步声,匆匆转过头去,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她。

可是,来人不是女子,更不是她。

是韩良。

欣喜的情绪消失了,关靖的眼角微抽,懊恼得接近愤怒。因为,来人不是她,更因为,他竟受她影响这么深。

面无表情的韩良,缓步靠近,恭敬的缓声发问:「主公,是在等沉香姑娘吗?」

「没错,我是在等她。」他坦然承认,瞧着眼前这个,跟随他最久的谋士。

「主公不须再等。」韩良跪坐在桌案前,直视着关靖。「她不会来了。」

浓眉挑起,他看着这个,总是一板一眼的家伙,给这人的耐心,比给别人多于一些,所以开口问道:「为什么?」

「属下已经派人,将她软禁在寝居里。」

怒意,燃起。他的神态、语调,却都没变,又问:「为什么?」

「因为,她在对您下毒。」

有那么一瞬间,地板似乎倾斜了一下。但是,关靖明白,那只是错觉,韩良仍跪得好好的,连桌案上的东西,也一一安然待在原位,动也没动。

晃动的,是他的心。

长年的相处,让关靖早已知道,韩良从不妄言,他只会说确定的事,只会做正确的动作。

垂下眼来,他看着桌上,自己日夜书写的字迹。

「你有什么证据?」

那是他的声音吗?怎么如此淡然?

是了,他是该淡然的,要冷、要静,要不显其心。

他是关靖。

是南国的中堂。

他缓缓的、慢慢的,吸了口气,瞧着韩良。

那个誓死追随着他的男人,抬手送上了沉香的香匣、一对破烂的皮手套,还有那一个,被搁在寝居里,与他桌上所用同款同式样的熏炉。

炉盖上双凤昂扬,一朝前、一回首,凤尾纠缠,刻痕细若游丝。他熟悉这个熏炉,像熟悉她一样。

「主公,这些,都是证据。」韩良没有回避视线,笔直的看着关靖。「沉香在香里下毒,看似为您缓解头痛,实则将毒藏在香里,一点一滴的,让您慢慢上瘾,头痛日益加剧。」

「那些香料,都是无毒的。」他面无表情,出声提醒。「你不是都验过了?」

「是的,属下是验过了。」韩良镇定的回答。「或是,她从第一炉香,就已经藏了毒,但那效果极为轻微,真正伤害主公的,是香谱里没有提及,失传已久,被称之为『妇人心』之毒。」

最毒,妇人心。

关靖眯起双眸,目光犹如铁箭。

韩良无所畏惧,继续往下说。

「她所用的香料,分开来用无毒,混合起来用也无毒。」声音停了一停,才又说。「应该是说,用尽这香匣之内,任何一种配方,调出来的香都是无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