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飞雪满群山(第2/3页)

沈清赐迎风而上,笑得极是温和,说:“表哥请表妹来做客,怎么,也有错吗?”他的袖口忽然一抖,抖出一把匕首来,手腕一翻转,便将那把匕首抵住了如蕴的脖子。温和的笑容渐渐变得阴鸷,他说,“看样子,邱二少并未带来我要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便无需再客气了!”

邱霖江上前一大步,沈清赐的匕首却是快过他,稍稍一用力,已在如蕴白瓷般的颈子上印下一道痕。眯起眼,沈清赐道:“今日你我怕是谈不拢了,我晓得外头定有你大把的人,而我原先的那些武士估计早已被你们放倒。邱二少放心,我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绝不会以卵击石。只要能平安出去,我就会放过如蕴。”见邱霖江丝毫不退步,他继续说,“你的枪法或许极好,但我的刀也不差。何况,若是当着如蕴的面杀了我,邱二少就不怕如蕴伤心吗?”

此言一出,邱霖江与如蕴皆是微微一怔。然而下一秒钟,如蕴沙哑着喉咙对邱霖江说:“不要听他的!”邱霖江到底是迟疑了。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枪法的,但纵然如此,他却不得不听从沈清赐的那句话——“我的刀也不差”。他不舍得冒一丝一毫可能伤害到她的险。

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如蕴看得分明,知他如她,她晓得他已经在盛怒的边缘竭力克制。然而他却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清寒逼人,低沉地说道:“好,我放你走。”一瞬间,如蕴的眼前模糊了。

沈清赐押着如蕴,每往前走一步,邱霖江与其他手下就往后退一步。他们走得小心翼翼,分秒都不含糊。快走到武馆的大门边时,沈清赐忽然转过头,对那边早已泪水涟涟且目露绝望的杨淑怡说了一句:“他们不会将你怎么样的。”而后便飞快地一跃而出,将如蕴猛地一推,拔腿便跑。

电光石火之间,邱霖江已然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如蕴。至珍贵的珍宝终于失而复得,他心里那块石头这才落地,大声地喝道:“追!”

手脚仍旧被捆绑着,如蕴本以为自己一定会摔得很惨痛,却跌进了那双给她无限安心的臂弯。当鼻尖终于嗅到他那熟悉的味道时,她到底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涌着掉了下来。

邱霖江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松绑,一边不住关切而担忧地凝视她的眼睛。轻轻揉着她的手腕,他的语气中一点都不再有方才的暴戾,只是极温柔地问她:“手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摇头,不说话,只是望着他流眼泪。

手指触到她的颊边,他看着她纤细如白瓷般的脖子上的刀印子,指尖颤了颤,到底还是不曾碰上去。将她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他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轻颤:“别怕,我带你回家……回家了就好了。”

在已经这般浓的夜色里,他就是她所拥有的最明亮的一颗星、最清幽的一抹月色。灯光明灭,却照得他的眸子格外璀璨。她攀住他的肩,很努力地想要回抱紧他,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劲。

“饿了吧?”他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温热的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用那样专注的目光凝望着她,说,“我叫常嫂煲了红枣银耳汤,回去便能喝了。”同刚才一样,她依旧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一名小兵小跑着到了他们跟前,笔直地站定,大声道:“报!邱先生,那绑匪在外头有人接应,飞快地上了一辆车。兄弟们没追得上,让他给跑了。”邱霖江仔细地替如蕴拢好衣领,将她的头埋在自己颈间,然后才哼声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今日就暂且先放他一马。”他眼睛微眯,一瞬间神色莫辨。

“那,这位小姐该如何处置?”小兵口中的“这位小姐”,便是杨淑怡。如蕴的肩僵了一僵,透过邱霖江的脖颈间,她看向了杨淑怡。片刻后,她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让我过去,我想同她说几句话。”邱霖江没有拒绝,只是道:“我陪你一块儿。”

大抵是因为挣扎了的缘故,杨淑怡身上的淡青色麻布旗袍早已皱皱巴巴。嘴上的胶布已被人撕开,然而她竟还是只发出如困兽一般的呜咽声。看着惊惧的杨淑怡,如蕴忽然一下子只觉得疲乏,那是一种从头发丝到脚趾的无力感,好像所有的气力都已然被抽空了似的。

她张了张口,感觉心里头有千言万语想对淑怡说,然而真的站在了面前的时候,约莫是太多的字句一起往上翻涌,她却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灯光下,不仅是如蕴,杨淑怡的面色都惨白如纸。

“你……”才说了这一个字,如蕴猝然咬住下唇,倏然之间竟又无语凝咽。仿佛太多争先恐后的话语,叫她不晓得该由何说起。又仿佛纵使有再多的字句,都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她的内心所想。

一口气提上来,再接下去的时候,她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如蕴转头向邱霖江,说,“霖江,让她走吧。”

她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不止是因为她觉得太累,更是因为,她明白他会懂得她的。即使被自己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她还是不愿做与他们一样的人。

邱霖江默然了片刻,锐利的视线紧紧地盯住杨淑怡,终是点头:“如蕴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若是你再出现,休怪我不理会你与她多年的情谊。”沉着目光,冷着声音,他说完,扬了扬手,命人放开了杨淑怡。

不再多看她一眼,邱霖江轻揽着如蕴的肩,转身便离开了。

卧室里的窗帘还未来得及放下,月光清辉洒进来,但抵不过那从琉璃罩子的灯泡里倾泻出来的光亮。因为如蕴出了这样大的事,整个邱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送别了曹永鸣,邱霖江大跨步地匆匆走上来。周医生已经在收拾医药箱,见到邱霖江大步流星地进来,忙道:“二少,少奶奶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也未曾受什么皮外伤,多多休养几天便好。”

邱霖江点头,走到如蕴身侧,目光触及她颈子上的刀印时,下意识地蹙起眉:“那一道印子……不用包扎吗?”周医生微微一笑:“二少,二少奶奶那道印子只是现了血而已,并未真的受伤。”他的眉头依然紧紧拧着,但既然周医生如此说,他只好作罢。

周医生很快便走了,卧室里终于只剩下了她和他。

邱霖江挨着如蕴坐下来,长臂一伸,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已经吩咐了常嫂,让她再煮一碗面来。”她低低地说:“喝了红枣银耳汤,已经不饿了。”他的手掌抚摩着她的肩头,说:“再多吃一点,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