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摊破丑奴儿(第2/3页)

她终于生出不悦,愠道:“表哥,请你自重!”他怎么可能放开,张口说得极快:“你心里头的那个人明明就是我!你明明就喜欢我,跟我走,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如蕴的神色转冷,渐渐地竟透出一丝凌厉来。努力平静着语气,她说:“表哥,你莫要忘了,当初狠狠拒绝了我的那个人,正是你!彼时,你能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来,直戳我的心窝子,现在,你居然要我跟你走?”她使出全部的力气奋力一抽,终于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挣脱开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表哥,我对你的情意早已是回不去的从前。如今,我是邱霖江堂堂正正娶的妻子,而我,爱他。”

她说完这整整的一番话,竟是掷地有声,端地流淌出几分威仪的气势来。

沈清赐睁大双眼望着她,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刹那颓然。良久之后,哑着嗓子,他凄声道:“好、好,果然是邱二少奶奶,说得真真是好极了!”他嚯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跟前。如蕴防备地往后仰身,听得沈清赐继续说,“既是如此,表妹,对不住了。”

她的疑问还不曾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钟,她只觉颈后猛地一下剧痛,之后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如蕴慢慢地睁开眼,周围是黑乎乎的一片。起初她还不能适应,眨了好几下眼,眼前的一切才终于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极其狭小的空间,似乎是个废弃的库房,角落里堆积的杂物丝毫不成章程。尽管光线极暗,如蕴还是瞧出了那些杂物上几厘米厚的灰。她动了一动,双腿和双手却已然被人绑住。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刻,如蕴的心猛地一缩。

沈清赐,为何会是沈清赐!

儿时,他对她无言的保护还一幕一幕地浮现在她眼前,甚至有一回她挨了沈心华的打,他问“还疼吗”时担忧的眼神她都还记得丝丝入扣。怎么一转眼,他竟然绑了她!她隐隐觉得沈清赐说的缘由有些蹊跷,难道,真被她自己一语成谶了吗?

犹在惊惧思索中,库房的门忽然动了动。开了门,明亮的光线瞬间倾注进来,刺得如蕴禁不住眯起了眼。从那光线里走进来的,正是沈清赐。

“为什么?”没有多余的字句,也将惧怕深深地藏在背后,如蕴盯着他问。

沈清赐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拉拽了一下墙边的尼龙绳,啪的一声,灯泡里头黄橙橙的光亮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沈清赐面对着她蹲了下来:“如蕴,这是你们赵家欠我的。”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晰。

她疑惑,蹙起眉,十分防备地注视着他。像是明白她未问出口的疑问,沈清赐兀自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除了苦涩外,还有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狠戾。他说:“很不解,是吗?当年我也不解,分明是我的亲姑姑、亲姑父,却为何要夺了我父母的性命,只为掳掠我父亲的财产!”

如蕴大惊,双眼蓦地瞪大,下意识地低喃道:“怎么、怎么会……”

沈清赐露出一道极讽刺的笑,道:“你也想晓得怎会竟这样,是吗?那就去问你的好父亲、好母亲啊!”尽管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望着眼前如此陌生的沈清赐,如蕴竭力地告诉自己要冷静,竭力地不让自己被他牵着走。抿了抿唇,她努力定下心神,问:“既然如此,你应该向他们讨公道,将我绑来又有何用?”

“怎会无用?”他接口得飞快,“莫非你忘了,你是赵贺平的亲生女儿,你若出事,他岂能坐视不理?否则,当年就不会任凭沈心华如何闹,他最终都还是坚持要留下你。”顿了一瞬,他笑了,“对了,关于你是赵贺平亲生女儿的事,其实我根本并非近期才知晓,而是一直都晓得。”

她微微垂首,静默了良久。她的手被捆绑在背后,指甲深深地掐陷进肉里。重新迎上他的目光,如蕴问他,声音很轻:“所以,当初你对我的接近、对我的保护,都是为了将我变成你夺回家产的筹码吗?”曾经她放在心里的珍藏,原来全都是假的吗?

沈清赐缄默了。他的神色变了好几变,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挣扎。到最后,他终是仿佛吐了真言:“起初是,后来……怕是我自己都分不清了。”

如蕴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睫毛微微颤抖,在晕黄灯光的照拂下,于眼窝投射成青色的剪影。依稀记起小时候,沈清赐初来赵家的头两年,对她好像并不多理睬。后来,渐渐地,他的温言微笑越来越多。也就是从此之后,她慢慢长大,而他在她心里的影子也随之慢慢长大。今日却才知,一切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倏地睁开眼,她问:“那么,游说我去大都会做舞女、一再地劝说我回双梅,又都是为了什么?”他已不再避讳,坦白道:“如蕴,我真的动过娶你的心思。原想,你做舞女的消息传去双梅,正经一些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再上门求亲,赵贺平拒绝我的几率便会小许多。至于那晚……深知你的性子,我本算着你定会冒着深夜也要去我那里同我争辩,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正是给我自己增添胜算吗?”他扯了扯嘴角,“岂知人算不如天算,竟叫邱霖江给中途截了去,只能功亏一篑。”

眼前的人分明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久到如蕴以为,即使不再爱他,他仍旧已是融入呼吸的一种存在。而今却忽然惊醒,原来这个人,她从来都不曾真正认得过。

强忍着怒气,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沈清赐,你应该庆幸,你预先将我的手绑了起来。”他兀自轻笑:“怎么,不然你就要给我一记耳光吗?”他幽幽地叹息,继续道,“如蕴,你不该怨我,要怨,就去怨你的父亲。他不仁在先,我方才不义。”

她眼皮都未掀起,只淡淡地说:“这般说来,邱怜绮也对你不仁在先了?”沈清赐竟似乎真的在思考如蕴的话,微微侧过头,说:“她……只怪她是邱家人。那时,我自知与邱霖江争夺你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我挣扎了良久,最后才决定,娶便娶。成为邱家的女婿,慢慢地渗透进邱家,或许能更‘有趣’地向赵贺平索回本属于我的东西。谁知道,她竟在无意中发现了我的一个秘密。”

他瞬间敛容,面色上一刹那浮现出狠戾的模样来。嘴角露出一丝戏谑,沈清赐冷着声,说:“不错,我身边一直都有一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却是邱怜绮不能接受的——她太自负,总是自命甚高,当将她打败的那个女人在她看来实在不值一提时,她受不了,于是吵闹着要解除婚约——这,才是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