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月逐人来(第2/3页)

抬起眼,他紧紧地盯着一脸不安到快要哭出来的俞若菡。当年,邱霖滔看上若菡的时候,俞家正式微,因此既然霖滔硬是要娶,倒也不曾费什么功夫便娶进了门。一转眼,若菡进门已经五年了,一直安安分分,尽管时不时地会遭霖滔和秦秋玲的责骂,却也从不抱怨。唯一叫人皱眉的,就是五年了都不曾给霖滔生下一儿半女。

“若菡啊,你进了我们邱家的门,也已经五年了吧?”缓缓地,邱志宏说道。俞若菡两眼已然通红,好像下一秒钟眼泪就会流出来。点点头,她哽咽道:“是,已经五年了。”邱志宏又问:“这五年里,邱家待你可好?”若菡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抽气了许久才说出了话:“自然是、自然是好的……老爷太太待我好,大少待我也好……”说完这几句话,她竟已泣不成声了。

邱志宏的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眉头深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我教子无方,竟叫孽子犯下如此的滔天大错!若菡啊,我晓得,对你而言这或许太过于不公平,但是眼下,我们邱家必须拿出诚意和态度来解决这件事。”顿了一顿,“由于你进门五年都一直无子,不若这样,赵二小姐进门后,你们两头都做大,谁也不低于谁,怎么样?”

邱霖滔、秦秋玲自然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俞若菡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却听身旁邱怜绮不愿意了:“父亲,赵二小姐是怎样的可人儿,怎能同人两头都做大?况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嫂这么多年都生不出一个孩子来,还让她继续吃我们邱家的饭就已经算是她的福气了!”

“混账!”邱志宏火冒三丈,猛地便将一只瓷茶杯盖狠狠摔碎在地。“我怎会生出你这般薄凉的女儿来!你看看你们兄妹两个,做大哥的犯下这样龌龊的大错,做妹妹的竟也对旁的男子强取豪夺!往日里我事务繁忙不常在家,秋玲,你、你便是给我教导出了这样的两个孩子?!”

邱志宏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怒不可遏,原本铁青的面色已经涨得通红。“扑通”一声,秦秋玲竟又惊又惧地跪在了地上:“老爷、老爷!秋玲知道自己不如姐姐,教导出来的子女也不如姐姐的懂事……可是老爷,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儿女啊!日后我定会更悉心谨慎地教导他们,老爷你相信我……”

秦秋玲声泪俱下,邱志宏却是听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大声地一吼:“够了!你给我闭嘴!”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仿佛陡然间老了许多,一瞬竟透出一股戚戚然的神色来。“我邱志宏的家宅,怎会走到现今这样的地步……”

如蕴同邱霖江站在另一侧,一直都缄默不语。然而眼见着自己最钦慕的父亲露出这样苍凉悲戚的表情,邱霖江终是忍不住了,开口道:“父亲,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还是莫要太忧心了。”摆摆手,邱志宏低低叹息道:“罢了罢了,都散了吧!”

从书房走回卧房,如蕴双手抱胸独自倚在窗前,望着窗外一片的郁郁葱葱,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邱霖江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疏淡的背影。因为渐次热起来的天气,她将长长的乌发绾成了极典致的堕马髻,又因着今日穿的旗袍是一字领,露出了弧度优美而又光洁如瓷的颈子。她倚在窗口,他站在门口,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而他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她。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走上了前,立于她的身后,问:“怎么了?”她不曾回头,依旧望着外头出神。眼睑微垂,她说:“整件事里头,最无辜的便是大嫂。可是为何到最后,受伤最大的却是她?要牺牲掉那么多的,为何竟是她?”

她转过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已是六月初,外头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树林阴翳,往日看来总叫人觉得神清气爽。但是此刻,眺望着不远处的梧桐,他却头一回觉得浮躁与惶恐。她问的,或许根本不关乎大嫂、或许只是想从他这里听一句关于对受欺凌女子的保证。可是他给不了,天下苦难的女子千千万,尤其是这样的乱世,他无法昧着良心说些好听的言语来糊弄她。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这些话:“如蕴,你的问题我无法妥当回答……我唯一能保证的,便是这一世绝不负你,永远护你周全。”

他的眸子幽黑如墨,总是淬着清冷与疏淡。这一刻,她沉沉的目光胶着着他的,试图找寻从前那炽热的温度。

良久,她轻声说:“霖江,你笑一笑,可好?”说着,她先一步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定定地望着她,终于嘴角微扬。而那双灼亮的眸子里,也终于慢慢地升腾起了融融的暖意。

然而,邱家到底还是将事情想得轻易了些。当邱志宏再次登入赵家的门时,却听到这样一个简直可以称之为“荒诞”的要求:赵如茵犟得很,执意只要嫁给邱霖江。

甫听闻时,如蕴不敢置信:“什么?她怎会提出这般荒唐的要求?”邱卿悦亦是大惊失色,惊呼道:“二嫂,你那妹妹莫不是烧坏了脑子吧?”如蕴的脸渐渐刷白,扭头看向一旁不发一言的邱霖江。眉头紧锁,邱霖江的面色极为凝重。半晌,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不知所谓!”

初初的惊诧过去之后,邱卿悦倒不再觉得什么,毕竟,自家二哥是个怎样的人她还不晓得吗!宽心地笑了笑,卿悦道:“好了好了,咱们也不必为此忧心,如此荒唐可笑的要求,父亲怎的都不会答应的。退一万步讲,纵使父亲糊涂了,也得看二哥允不允。二哥,你说是吧?”她说着,胳膊肘顶顶邱霖江。他不曾多说什么,实在是这样的要求,根本就是不屑论及的无稽之谈。

只是,如蕴心里头始终有一个巨大的疙瘩,硌得她胸口仿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她自然是相信邱霖江的,但如茵这般明目张胆的不将身为霖江妻子的她放在眼里,她只觉得喉中发涩,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地酸疼。

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打翻了上万个陈年老醋坛子,酸得她胃都快要被烧坏了。又似乎心头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砰”的一声叫她几乎站不稳。抬眼深深地凝视了邱霖江一瞬,下一秒钟她竟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

疾步走到宅子大门口,如蕴却是拦下了一辆黄包车,报了地址后几次三番地催促车夫速速跑过去。黄包车刚拉到宅子的大门口,如蕴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随手将一张纸钞塞进车夫的手里,她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了大门前,“砰砰砰”地就是一阵猛拍。

“管家,开门!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