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喝马一枝花(第2/3页)

从前,她毫不在意他的话;后来,她渐渐将他的话听进耳里;现在,她将他的每一个字句都听进了心里。所以,她才会越来越在意他的一言一行。所以在他同她冷战的时候她心里会那样难受慌乱,甚至还有一丝委屈。所以,现在的她才会越发欢喜有他的陪伴,才会脱口说自己会试着去爱他。

原来,不单单是他期盼,她其实也在期盼,有一个人能够知她、陪她、伴她、爱她。曾经,她懵懂地希望那个人是沈清赐。而今,这样一个人就在她身边,就在她眼前。

她一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邱霖江居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垂眼复抬起,他问:“盯着我瞧做什么?再盯,也不会即刻变出一块玫瑰起司蛋糕来。”

如蕴忽然发现,他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低沉醇厚,却又好似葡萄美酒一般的甘洌。她忍不住说:“二少,你总是让我觉得意外。每回我以为,这便是全部的你了吧,偏生你又显出另一个更新的样子来。”

他的双眼明明笑得厉害,面上却故作正经,“嗯”了一声道:“今日又教了你‘信任’一课,二少奶奶如何谢我?”她喜笑颜开:“待会儿蛋糕分你一口。”他失笑:“才一口?我的授教这般不值钱?”

她双手轻轻勾上他的脖子,微仰脸,眸子转了一转说:“再者,你买两块吧,一块给我,一块你自个儿留着吃。”他没好气道:“只挂念着吃,看我下回还答不答应。”

如蕴笑吟吟的。她不知道,此刻她的目光柔得如水,叫他忽然想起初夏清晨最湛蓝如洗而又带着玫瑰色的天空来。她忽然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有些迟疑。片刻后,她终是启唇,语气有些期期艾艾,道:“二少,往后……我唤你‘霖江’,可好?”

他的喉结猛地一动。他再一次以为自己听到了梦呓,然而她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就在他眼前,她的双手正勾着他的脖子。这些真实的触感告诉他,原来不是梦呓。心里期盼了许久的场景,竟就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时候成了真。

邱霖江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渊。他微微俯身,凑近她,呼吸拂上她的鼻尖。他的心跳得那样快,声音大抵是因为太激动,居然有些干涩。他说:“如蕴,再唤一声听听。”

她依言,笑着又轻轻唤了一声:“霖江。”他不能自持地一把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发,再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仅双唇滚烫,脸上的皮肤居然也是滚烫的。她的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好像汪洋大海里漂泊的一叶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倚靠的港湾。

许久,他才放开她。他的双眼亮得惊人,而她的眸子好似蒙了一层水雾。

抱紧她,他的一手指腹抚上她被自己吻得嫣红的唇边,低低地说:“如蕴,方才刚刚教授过你‘信任’一课。现在,我将自己的信任捧到你手心,你可要握紧了。”

她听着他还未平复的心跳,听着他依旧略带急促的呼吸,笑得明珠炫华。点头应承,她说:“好。”

春来,万物复苏。

院子里的各色芳菲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奇斗艳,如蕴同邱霖江时不时地相携散步其中,昨儿个也许还在欣喜于迎春花的花骨朵,今儿个便惊讶于粉玉兰的绽放,明儿个或许又会发现迎风招展的樱花。邱霖江笑言,说整个家里头,园丁最中意的定是她了,如此捧他的场。

但很快的,芳菲尽的四月悄然到来。

林花匆匆谢了春红,如蕴竟有些惋惜唏嘘。邱霖江虽然嘲笑她“居然生了一颗林妹妹的心”,到底还是舍不得见她蹙眉的样子,便提议一块儿去山上走走,兴许能寻觅到始盛开的春色。

如蕴极是兴奋,换上新做的长袖白缎绣花旗袍,外头罩了杏色的流苏披肩,欢快地唤他道:“霖江,今日为我添些胭脂,可好?”他自然义不容辞,笑着打开自己送她的音乐胭脂盒。

淡淡抹好胭脂,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望着镜子里头的彼此,笑着挑眉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娇羞。”她只笑逐颜开,微微垂目,望着梳妆台上的两对耳环,问:“你说,今天戴哪一副好?”她发间的簪子是藕粉色的,于是他挑了那对象牙白的珍珠耳环递给她:“就这个吧。”

梳完妆出来,不言早已等在了大门口。他们上了凯迪拉克,车子慢慢地驶出弄堂,来到人声鼎沸的马路。

他们俩本正在说着些体己话,忽然汽车猛地一个急刹。如蕴吓了一跳,邱霖江稳住她,对不言高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言开口:“二少,这位先生突然冲出来,拦在车子前头。”

他一矮腰,已然看清了大胆拦住车子的人。在他怔住的那一瞬间,他明显地察觉到臂弯中娇躯的陡然僵硬。

邱霖江利落地打开车门出来,直面那人,冷厉道:“你这是做什么?沈先生若是出了事,邱某可背负不起!”他说话的当儿,如蕴微微一低头,也从车里慢慢地出来了。

原来,那人竟是沈清赐。沈清赐不愠亦不恼,笑着不急不缓道:“邱先生,如今我想见如蕴一面可真难。今日若非这等下策,怕是又见不到了。”从他的话里,如蕴听出点意味来。咬了咬唇,她并没有对此有任何表示,只是问他:“清赐表哥,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清赐鲜少地穿了一身白色西装,与从前总着长衫的他相比,少了一丝温淡儒雅,多了一分精神气质。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点头道:“确实有事。何况,你我兄妹二人也几个月不曾见了。找个地方借一步说话,好吗?”

如蕴低目沉默不语,沈清赐不急,似是在微笑着等她的回复。而邱霖江站在她的身侧,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太阳穴处只觉青筋突突直跳。

沈清赐在等,而他也同样在等,心被七上八下地高悬在半空。他晓得自己也许应该不容置喙地将她推回车里,然后绝尘而去。可是他做不到。他太看重她了,所以做不到这样罔顾她的意愿。

终于,她抬眼,看着沈清赐问:“表哥可否先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事?”沈清赐依旧笑着说:“如蕴,事关重大,我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她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她说:“好,至多一个钟头,我和霖江回头还有事。”沈清赐自然应允。

而邱霖江只觉刹那间仿佛有一只巨掌钳住了他的心,用力地碾捏。他痛得有些精神恍惚,隐隐约约中,好似听到如蕴叫他先回去,她迟点再来找他。头痛欲裂中,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转身便回到车里,“砰”的一声摔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