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事不堪

“王八蛋,浑蛋,禽兽……你到底行不行?是不是未老先衰,没有极乐销魂散就不行啊?你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掉吗?敢吗敢吗?”

“不敢。我就是不行,也不会委屈你的。”

“……你大爷!”

“别这么绝情嘛,你昨天晚上求我的时候可不这么说。”

“滚滚滚,我不想理你!……哎哟!你干什么你!”

“你让我滚啊……”

“我没让你在我身上滚!”

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我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白夜骂战。

正可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显然很享受我的谩骂,拼命地曲解我的意思,一边卖力滚还要一边狞笑道:“你不是说,只要我活过来,只要我好好的,你怎么样都认了吗……”

“你去死吧!”什么叫挖坑埋自己?这就是!

“你不是怕我嫌你又闷又没情趣吗,我这么对你,也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离不开你啊……”

“呜呜,我低估了我的魅力……求你快离开,我答应了小紫教他新的法术,我不能放他鸽子,你快放开我……”

“不可以,你还没让我哭泣。”

苍天在上,我要是还有一点力气,我咬死他。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觉得我吃了多少亏都学不乖,只能和泪把牙吞。白夜以压倒性(呸)的胜利赢得了我的唾弃后,成天笑得一脸春光明媚,嘴里总哼着故意走调的小曲,幻宗的弟子若是瞧见他这副样子,估计会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不知道白夜背着我做了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女妖怪都不来串门了,甚至窗户下面也再没有野果。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从前那些风流账,能算了就算了吧……直到有一天,白夜在院子里斫琴,我截住了一只从远处飞来的传书纸鹤。

淡黄色的符纸,印着天音山庄的记号,还有一股清甜的花香。

我掀开纸鹤的一角,一个鲜红的“樱”字赫然映入眼帘。

樱,白樱。她怎么知道白夜还活着呢?

我把纸鹤丢到白夜面前,他放下手中的桐木,一双眼睛平静得出奇,我没有说话,看着他把那张纸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让风吹走。

“小梨,那张涧泉鸣玉修不好了,我新做一张送你如何?”

“好啊。”

大概是很久没有亲手做过琴了,白夜的动作有些生疏。他慢慢地刮着灰胎,淡然道:“再和你说点从前的事吧,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就是这么个人,喜新厌旧、飘忽不定、没有真心。因为白樱也是这样的人,是她告诉我,人生百年,最不值得相信和留恋的就是情爱。”

她说你就听吗?我对这种乐在其中的行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白夜不理我,径自说道:“大昊覆灭之后,幻宗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特别是我这一支白氏,白令姝的嫡系,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但是,白樱不这么想,她不甘心北方白氏就这么毁了,一直劝我忍辱负重,有朝一日,能够重振天音。”

“我那时候对她言听计从,她却步步为营,出卖色相笼络人心,明着是为了我好,实则借我之手掌控幻宗。我想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野心,她的执着令人恐惧。我眼看她越走越偏,却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去了。”

“之后,我和她说,我要和你成亲。她怕自己在幻宗的地位不保,怂恿三个分堂的元老联名反对,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没有再提。这也是我为什么从来都没说要娶你的原因。”

“小葵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师姐,我不会有那样的尊荣,她帮了我多少,为我牺牲了多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要是不和她在一起,就是忘恩负义。但我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喜欢她,我所能做的,就是了结她的心愿,把幻宗双手奉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态度良好地自首完毕,白夜总结道:“这只纸鹤,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

望着地上零星的残骸,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做贼心虚说这么多,不口渴吗?”

“……”

我以为白樱那只纸鹤,不过是用来试探白夜是否尚在人间的。然而,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仿佛只要没有收到回复,就永远都不会完结。

终于,我抬了抬狂跳不已的眼皮,看到了那个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绝代佳人。

真的是美到我想哭。

袅袅地出现在我面前,水色的长裙曳地,香风拂面,环佩叮当,我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就已经被她的气质折服。

和在术士会上见到的冒牌货不同,此时的白樱,没有华丽的装束,乌黑的秀发用一支古朴的蝴蝶步摇绾起,半数垂至腰间,脸上未施粉黛,眉头略微疏散,眼眶泛红,这不仅没有让她失色,反而有种“越是糟蹋越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晕乎乎地冲着白樱笑了笑,她却没有看我,而是用珠玉般的声音对白夜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白夜把玩着手里的木料,目不斜视道:“哦。”

虽然他并没有说多余的话,但我隐隐地感到了不安。人和人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奇妙,真正的契合,是不需要太多言语的,就好比,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两个人属于同一个世界,我的存在基本可以忽略。

好心酸……

好想骂人……

我朝白夜投去愤愤不平的一瞥,他波澜不惊地招呼我道:“小梨,打盆水来给我洗手。”

你干脆焚香沐浴得了,想支走我居然用这么拙劣的办法!我翻了个白眼,临走之前却不忘笑意盈盈地推了他一把:“外面风大,你们进屋说话吧。”说完我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太大度了这也。

当然,我还不至于笨到放任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与其说是方便他们,不如说是方便自己更好地听墙角。

我趴在窗沿上默默地观望着,白樱半垂着眼睛,隔着一张桌案,很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思。

白夜喝了口凉水,闲闲地发话道:“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该说的早在天音山庄时就说完了,以忘川水代三刀六洞之刑,此后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不在幻宗的追究范围内。”

白樱轻轻一笑:“说得这样轻巧,其实呢?你甘心吗,弦音?你甘心一辈子安于一隅,过着这种清苦的生活?或许你因为一时冲动,能忍得了当下,可以后怎么办你想过吗?你能放下昔日的荣光,一直一直忍下去吗?……你太幼稚了!”

她的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却让周围的气压一下子变得极低,尽管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还是扶着墙,吓到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