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把自己赔进去了,真是天意。(第2/5页)

他抚抚她的脸,“我不走,你好好睡吧!”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心头却乱得厉害,盯着那盏红烛直到天明。

早上起床,她精神奕奕,他却赖在褥子里不肯起来,她也纵着他,自己在妆台前傅粉点面靥,回头望了他一眼,温声道:“我要进趟宫,多谢陛下的好意。盛希夷那里请他代我婉拒,不能耽误了人家。你好好歇着,等我回来。”

暖金色的锦被间露出他的半张脸,睡眼惺忪,“早些回来。”

她应了,绾好发髻回来亲了他一下,“别起来,接着睡。”

她宠爱他,真就像公主对面首。他有些好笑,支着头看她悄声吩咐仆婢,起床后给国师吃什么,穿什么,面面俱到。然后回身对他一笑,出门去了。

彼此都小心翼翼,害怕伤害对方分毫,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酸。他仰在那里听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略卧了会儿便起身,去前面的院落找昙奴。

昙奴知道昨天他们冰释前嫌了,虽然有些难过,也还是替他们高兴。

他脚下踯躅,一反常态的吞吞吐吐。昙奴见状把人都遣开了,拱手道:“国师有话不妨直说。”

他站在一株花树下,温润的五官,这次竟没有距离感。他说:“本座来拜托娘子一件事,昨日我和莲灯的首尾,娘子应当已经知道了,其实并不是真正和好,是我的权宜之计。当初我让她吞药,不过是要她听命于我,后来的种种,你也知道了。到如今本座时日无多,不能让这个药害她一辈子。”说着复一叹,“我明白她的心,她是舍不得我,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想让她忘情,给她解药她不接受,只有来托付娘子。”

昙奴看着他,起先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国师,也有如此成全别人的心。活不长久,就不应该再牵绊住她,作为旁观者,她是赞成他这么做的。

“国师只管吩咐,我尽我所能。”

他点了点头,把春官送来的药交到她手里,“请娘子为我想办法,务必让她服下。”

服药不难,可她也担心,“这样违背她的意思,我怕最后反倒伤害她。”

他说不会,“她会忘记一切,从遇见我开始,忘得一干二净。我知道一再抹去她的记忆,美其名曰对她好,其实伤她至深。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最后一次,你也希望她过得无忧的。”

昙奴犹豫再三,那颗解药掂在手里,千斤重似的。她怅然望他,“国师当真下定决心了?”

他垂眼说是,“今日起我不会再踏出神宫一步,以后还请娘子替我照应她,临渊这厢先谢过了。”他说完肃容,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一礼。

昙奴生受了,尴尬万分,“请国师放心,我与她情同姐妹,就算国师不嘱托,我也会的。她近来常头痛,在服尚药局开的醒脑丸,同这药差不多大小。回头我把药换了,骗她吞下就是了。可是国师……你们这样艰难……”

他抬了抬手,截住了她的话,“本座感激娘子,今天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兴起。她昨天见了淮南节度使,那人的身家我仔细查访过,很靠得住。托陛下牵线搭桥,为她赐婚,她有了依靠,我就放心了。”

昙奴心头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酸甜苦辣齐涌了上来。他却只是一笑,转身往院外去了,那疏阔恬淡的样子,一如初见时的风华绝代。

莲灯急匆匆入宫,又兴匆匆回来,然而进门他不在,心凉了一大截。转身问仆婢,昙奴恰好进来,说要同她一起挑花样,见她如坐针毡,便笑道:“国师有事回神宫去了,不是定准了要做你的面首么,总得允许人家把家事处理妥当。等一会儿吧,宵禁前必定回来。”

莲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只是见不到他,有些慌。”言罢怯怯问她,“你怪不怪我?我不争气,又和他搅合在一起了。”

昙奴心里黯然,面上却装作坦荡,“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如果认为做得对,就别问别人的意思。”

她倚着凭几颔首,“要我忘了他嫁给别人,我做不到。就比如现在要给你换个郎君,你能接受吗?”

昙奴委实左右为难,她不忍心破坏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幸福,可是国师的真情也令她难以拒绝。其实莲灯若能忘了他,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她也仔细权衡,出于护短的私心,还是决定照国师的话去做。

傅姆端着碗盏过来,跽坐在一旁唤她,“殿下,该用药了。”

她却懒懒的,“这两天不怎么痛了,就不用了吧!”

昙奴听了移过去,把茶盏送到她手里,“再巩固两天,就能去病根了。”拔了药瓶上的盖子有些犹豫,最后咬了咬牙,还是把那丸药倒进了手心里。

她喝了两口茶,曼声道:“转转昨天和我抱怨陛下藏了两个美人,昨晚上她和陛下大打出手,我听得冷汗直流。”

昙奴啊了声,“她胆子也太大了,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把那两个美人送还中山王了,下令以后不许再送人进宫,她这才作罢。”她笑了笑,“转转其实是我们之中最敢想敢做的,陛下唯恐她当真回大漠,只有处处让着她。”

昙奴松了口气,“这就好,她这人一向叫人提心吊胆,人家好歹是皇帝,她也敢动手。”

莲灯笑道:“我劝过她了,她说知道分寸。”一面探手将她掌心的药接过来,就着清茶吞下去了。

昙奴小心翼翼观察她,她倒不显得有异,只说有点乏,趴在重席上睡了一会儿。她没有离开,眼巴巴等着她醒转,不过一炷香功夫,她撑身坐起来,两眼茫茫的,拍了拍额头。

“怎么了?”她骇异地望着她。

莲灯眨了眨眼,“没什么。”转头问傅姆,“今晚吃什么?”

昙奴隐隐觉得她不大对劲,有这闲情逸致关心晚上吃什么,应该是药起效了。她试探道:“我看国师穿上那件衣裳很好看,打算再给萧朝都做一件,你说挑什么颜色好?”

她努力想,想了半天,“哪件衣裳?”

昙奴紧绷的身体垮了下来,塌着腰说:“算了,我自己拿主意吧……你还记得国师么?”

“国师临渊?”她迟迟反问,吐了吐舌头,“听说已经一百八十岁了啊,我想他一定是个神仙。”

昙奴怅然若失,好了,都过去了,她又变回鸣沙山上的那个莲灯,以后应该会好起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愧疚,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见了诧异低呼,“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昙奴说没什么,“我要出嫁了,很舍不得你。”

她大而化之一挥手,“将军府离这里又不远,你随时可以回来,有什么舍不得的。”说完了顿下来,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从敦煌洞窟的野丫头到今天的公主,她记得所有的转变。然而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她想不起来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