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难过(第4/6页)

她紧闭着眼,表情像在上刑。听见他这句话,终于飞红了脸,哆哆嗦嗦说:“我还没准备好。”

他皱起了眉,“已经三个月了,怎么还没有?上次去延福宫,要不是你身上……我就已经……”

她偏过头,找不到借口,还是那句话,“没有准备好。”

今上有些苦恼,要怎样的准备呢,不是只要他准备好就可以了吗?自己蓄势待发,她却一副杀身成仁的样子,实在败兴得很。他凝眉审视她,依旧去亲她的嘴唇,亲完了往下挪,落在她的脖颈上。她那么香,不是任何一种香料堆砌成的。薄薄的寝衣勾勒出她的体态,波澜起伏叫人血脉喷张。他把手覆上去,她讶然低吟,他吓了一跳。然后所有的警醒机敏都从脑子里抛了出去,只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撼。她就在这里,绵软地卧在他掌中,他听见耳中嗡嗡的血潮,横向拍过来,拍得他失了方向。

秾华推不开他,既害怕又愤恨,觉得他们都不拿她当人看。她心里其实怨云观,怨他不带她走,把她留在这深宫,谁知道有没有明天。今上呢,他的话有待考证,一个玩弄权术的人,及到必要时,真的也可以变成假的。

原本应该很美好,她记得延福宫那天,吻一下便栗栗颤抖。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她努力抵抗他,不敢太肆意,对他来说也许微不足道,却已经是她全部的倔强了。

他还是察觉到了,挪开手,落在她的腰上,“皇后,我讨厌我么?”

她摇摇头,汹涌的眼泪滚滚流淌进鬓发,她说不出话来,没法解释,亦不能向他求证,只能屈在心里。

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抿紧了唇,忽然动手扯开她的交领。她抽泣着掩住胸,眼睛里蓄满了惊惶,细声说不要。他却有些魔症了,直到看见她肩头猩红的宫砂,终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有一瞬间几乎被想象击倒。万幸没有、万幸……

他低垂下头,心里很难过,总有种被辜负的感觉。本来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想到转眼都乱了。她不懂得依附强者么?她是他的皇后,她忘记了么?

前殿传来笃笃两记敲门声,夜里听得分外清晰。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略缓了缓,转身趿上软鞋向外走去。

“官家……”她怔怔追了出来,“你要去哪里?”

他回身看,她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寝衣下桃红的抹胸那样妖娆,可他却觉得刺眼。他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些事要办。”

“你要去别的娘子那里么?”她垂着泪,伸出双手,“官家……”

他只是看着她,这次没有去抱她,“天凉了,皇后回去吧!”到底还是狠了心肠,打开涌金殿的大门,从殿里跨了出来。

秋风萧瑟,呼啸着刮过檐角,直刺人的皮肉。他在殿外稍站了会儿,听见殿内她的低泣,心口像被人用剑破了洞,嗖嗖往里灌着冷风。

录景上前给他披上大氅,低声道:“殿前司赵严回来复命了。”

他敛神下阶,边走边问:“人在哪里?”

录景道:“在福宁殿候驾。”

他加快了步子,入殿见赵严垂手立在一旁,他跽坐下来,急切问:“如何?”

赵严长揖下去,“禁军追至城外十五里,原本已要将人拿下了,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批援军来,人数众多,恐有百余,个个皆如死士。臣等诛杀三十六人,可惜天黑,还是让怀思王趁乱遁逃了。”言罢跪下顿首,“臣有负陛下所托,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他心头火起,咬牙骂了声蠢材,“如今人在哪里,可有消息?”

赵严道:“说来怪异,人竟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臣等搜查了方圆五十里,一无所获。依臣所见,荣国长公主必定知道他的下落,何不就此审问长公主?”

他头痛欲裂,发力按压太阳穴,一面恨声道:“以什么罪名?重光是前太子,一未通敌,二未叛国。就算他现在光明正大出现在紫宸殿,朕也不能奈他何。眼下他出现在长公主宅邸,朕就寻长公主的晦气,叫朝臣知道了怎么看朕?荣国长公主暂且动不得,消息传进内闱,太后要过问,皇后那里也瞒不住。”转头吩咐赵严,“继续打探,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找见就地正法,永除后患。若他有胆子走到人前来,那更好办了,朕能杀他一回,便能杀他第二回。”

赵严领命去了,录景看他下了丹陛,回身迟疑道:“怀思王毕竟还有旧势力,暗中也有人助他。官家想,若他一直不出现,就这样放任下去么?”

他表情愈发凝重了,忖了半日才道:“他躲不了多久,朕有办法让他自投罗网。你明日派人去公主宅,以皇后的名义请长公主进宫来。朕许久未见阿姐了,愿与阿姐畅谈。”

录景觑他神色阴鸷,不敢追问,忙揖手应了个是。

大钺皇室自第三代君王起便子嗣不兴,先帝二十七岁时才得第一女,就是荣国长公主。

长公主闺名似融,生在四九天里。彼时先帝很高兴,公主降世便有封邑。公主生来敏而好学,先帝钟爱之,就算其后陆续又有两子三女,都没有人能越过她的次序。公主一生顺风顺水,只有婚姻坎坷。她与已故的驸马是怎样一种感情,谁也说不准,曾经有过琴瑟不调的传闻,然驸马过世后,公主未再改嫁,外间说起来,没有人不盛赞公主贤德的。

可是究竟贤德不贤德,宫闱之中的内幕,身在其中都说不清,何况外人乎!

皇后邀长公主入宫相聚,长公主必当从命。自觉昨天云观的出现,无形中拉近了与皇后的距离,接了口谕便梳洗打扮,乘厌翟进宫赴宴去了。

宫中内侍将她带到了偃盖阁,阁中尚且无人,只有紫檀案上一只博山炉燃着檀香,孔中袅袅升腾起烟雾。她略站了会儿,黄门送来茶点,她没有理会,凭栏坐下,眺望外间景色。

已经入秋了,再不似夏天的繁茂,一些花草有了枯败的迹象,风吹过去,飒飒地,响成一片。她低头思量,皇后与今上貌合神离,今上那个古怪的脾气,很难有人能与他和睦相处,皇后心里必定还念着云观。女人和男人不相同,男人口中说爱,但是权势对于他们的诱惑可以击倒一切。女人呢,小情小爱永远在第一位,只有连爱情都失去了,才会发狠想要去抓住权力。今日邀她来,话题一定是围绕云观的,她们之间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助云观临朝。

等了许久皇后未来,她也不急,只是好奇为什么没有宣她去涌金殿。步摇上的金叶子在她耳边粹响,她抬手抿发,视线不经意一瞥,却见今上从远处佯佯走来,步态闲适,与平时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