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蝶变(第2/3页)

是谁?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谁?

身后那个一脸忧急的少年……是谁?

她明明……只有五岁……母亲……

无法再思考下去,黑暗重重的淹没了她。

“迦夜,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脸。

终于从深重的倦怠中挣开,模糊的记起了片段。

她……用这双手,杀了母亲。

她……是迦夜。

她已经十一岁。

茫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年,她吐出两个字。

“……淮衣……”

“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来吓成那个样子,又一下子昏了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年探了探她的额,仍是放不下心。“是不是那一波追杀太紧,让你乱了心神。”

还没等到回答,不远处的密林传来了草丛分叶之声,几枚利箭夺夺钉在了身侧,他来不及再问,拉起女孩闪身飞驰。

“跑!”

呆呆的望着身后杀气腾腾的追兵,她踉跄着跟随,轻灵的身体让这一切并不费力,前方又出现了数人,少年哼了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斩出去,瞬时溅起了血雨。

“迦夜,你到底怎么了?”少年裹着臂上的伤,诧异的望着倚在树上的人。“竟然连这几个家伙都应付不了。”

她虚弱的掩住脸,怎样也说不出话。

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剑,被母亲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红。

母亲料中了一切,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被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脸,审视着怯弱混乱的黑眸。“不能再这样,否则很难活着回去,至少还有三拔追兵,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忧虑,她不敢对视,逃一般盯着地面。

半晌,听得少年叹了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她到水边洗净了双手,翻出干粮递给她。

“先吃点,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她哽了一下,食不知味的啃了几口,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却硬是吃不下,肉干的味道变得异常恶心,她拼命想咽下去,终忍不住吐了出来。实在没吃什么,难受得要命也只呕出几口清水,淮衣又一次僵住了。

她木然的跟着前面的人行走,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几次围杀尽是淮衣护着她,无法使剑,无法进荤食,甚至怕血,这样子居然还是七杀,她自己都觉得糟糕至极。

淮衣问过无数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回天山,她想远远的逃走,逃到一个没有梦魇没有杀戮的地方,躲过可怕的现实。

但她不能这样做,淮衣必须回去。

她走了淮衣怎么办。

再说……她又能去哪里。

她记得父亲的样子,也明白家在扬州,又怎样。

时过多年,谁能确定父亲还要不要她,那个……哥哥一定比她更让父亲喜欢……她杀了母亲,没有人会原谅。

“迦夜!”他忽然抱住她,从草坡上滚落,茂密的树林遮去了追踪者的视线,他们静静的蛰伏,直到搜寻者彻底离开。

他压着她的肩膀,呼吸就在耳边,心跳沉稳而有力。这是一起从淬锋营里闯出来的伙伴,私底下,他让她叫他的本名,说这样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如今她想起了过去,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拖累。

淮衣默默看着的身畔的女孩,弱小的身体仍在微微发颤。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冷静果决,他不懂是什么让她一夜改变,变得畏怯,退缩,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她真小。

名义上是他的主人,素日的利落无情让他总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如果不是在该死的魔教,她应该绣花学琴,和同龄人游戏为乐。

事实上,她是杀手中的菁华,放眼西域诸国,无人敢轻掖其锋。稚嫩可爱的相貌下,掩藏着淬历过千百次的冰霜。

究竟是怎样的恶梦,让她失去了自控,完全只能依赖他的保护,软弱而无助?

这趟回程异常辛苦。

但……

他很想一路就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她是无法在教中生存的。

历尽险阻,好容易回到了天山,她仍未恢复。

好在素日应答如旧,除了他,没人知道她骨子里的改变,眼下的状态不知要持续多久。他不放心的探察,见她深夜在床脚蜷抱成一团,才知她仍摆脱不了恶梦的纠缠。一张小脸汗淋淋的苍白,却不肯说到底梦见了什么。

“别怕。”他只能轻哄,在黎明前最深浓的黑暗里安抚濒临失常的人。“我在这里。”

“……淮衣……”喑弱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他摸了一手的汗,把她的头拥在怀里,轻拍小小的身体。

过了许久,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杀不了人了……我没办法……我一闭眼,就看见……”微弱的嗓子哽住了。“……对不起……”

她说不出来,她说不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无法想像淮衣嫌憎厌恶的目光,深深的垂着头。

他没说话,牵着她走到庭中的花树下,清凉的风悠悠吹过,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迦夜。”他轻轻的唤。“抬起头。”

半晌,深埋的头缓缓抬起,沉沉的天幕上,漫天的星芒散落天穹,灿亮而眩目,忽尔一颗流星如萤划落,带着一路光痕消失在山峦。萦绕不去的血腥消失了,超乎寻常的静谧慑住了心神,从没发现夜色里有这般宁静美丽的一刻。

“迦夜,你和我,都不该在这里。”

“有机会,一起逃吧。”

柔和的星光洒在少年身上,理解而怜惜,微笑着伸出手。

“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蓦然哽咽,扑进怀里拼命的点头。

她紧紧搂着他,想把他嵌进怀里,替他分担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停的擦去嘴角涌出的血丝。

少年痉挛的蜷紧,无法言喻的剧痛割裂心神,已经将她的手臂捏出了青紫。

“……对不起……我……”

“……淮衣,淮衣……”她呜咽着安抚,连声音都不敢稍扬。“你忍一忍,我去求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