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卷 忘川·春山(第2/5页)

女子转身也看见醒来的春山,惨白的脸上浮现阴冷笑意,袖中指尖疯狂生长,像夜里闪着寒光的尖刀,对着春山的心口抓过来。

一股腐朽的气味迎面扑来,春山闭了闭眼,并没有力气逃开,下一刻身子突然被人抱住,随后便是血肉撕裂的声音。

她睁眼抬头,看见青衫男子微微皱眉,空气中有浓郁的血腥味。他将她放下,躺在地上的弯刀像长了眼睛般飞到他手中,他转身对准了红衣女子。

春山看见他高大的背影,还有后背五道猩红恐怖的伤痕。鲜血染红了青色衣袍,像幽夜里开出的殷红樱花。

伴着一声凄厉惨叫,红衣女子倒地不醒。原本丰满的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转眼就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春山挣扎着站起身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扇屏,才轻声道:“你受伤了。”

男子面无表情地走近她,修长的手指覆上她滚烫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像在思忖,片刻之后他突然俯身将她抱起。

她挣扎一下,听见他冷静的像初雪融化的声音:“别动,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果真听话地安静下来,躺在他宽阔又温暖的怀抱里。月夜幽寂,银铃丁零,她在这铃声里竟觉心安,又沉沉睡去。

第叁章

春山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躺在自家的床上,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仿佛昨夜的一切又是一场梦。

床头散发药香,几包包好的药静静躺在那里,像在提醒她该去煎药了。

因缺了两天的工,待她再去时主人已将她辞退。她有些失落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寒冬正在渐渐过去,她却仍觉得冷。

经过酒楼时,她瞟到二楼窗口正在喝酒的青色身影,虽然只能看清半张脸,但她还是将他认了出来,提着裙角跑上去,走到楼梯口时又迟疑地顿住了。

自己并不认识他,这样冒失上前,不太好吧?

春山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淡淡的嗓音:“你是来找我的?”

她有些尴尬地走过去,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握杯的手指上,酒杯里泛起涟漪,有点像她此刻的心情。

他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本来提起酒壶想替她斟酒,转而想到什么,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在茶壶上,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她在水雾中垂眼,声音低低的:“谢谢你救了我。”

他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嗓音似乎也带了酒香:“那是我的工作。”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开口:“你的伤还没好,不宜饮酒。”

送到唇边的酒杯顿住,他挑眉看了看她。就在她以为自己多事时,他却依言放下酒杯,换了一杯茶。

她看了一眼清晨人少的酒楼,微微靠近他一些,压低声音问:“我看见的那些……不是人吧?”

若是死了三个人,城里不可能依旧风平浪静。何况那红衣女子面目可怖,怎么看都是妖怪。

他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从她身上扫过。她想起那晚他亦将弯刀架在她颈上,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脱口而出:“我是人。”

男子像是被她逗笑,没有情绪的眼底难得露出笑意,点点头:“我知道。”

若是鬼妖,那晚她被青光覆住时就该没命了,只是……

他看了眼窗外迷蒙的天,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听闻春山被辞退要再去寻找做工的人家,他想了想,竟站起身说要陪她一起。她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眼底却掩饰不住喜色。

她自记事起便一人独居,性子孤僻,没交到什么朋友,所以在外人看来总是一副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样子。可今日走在他身边,她竟也露出少见的少女模样,笑里裹着明艳,伴着天光令他觉得有些刺眼。

“我只是听人说起过捉妖师,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言语中透着崇拜,转而她又有些担心,“道长,你经常受伤吧?”

因为经常受伤,所以他在替她挡下女妖那一击时,明明是那样严重的伤,也只是微微皱眉而已,大抵已习惯了疼痛。

“能伤到我的鬼妖很少。”若不是当时为了救她……他顿了顿,道,“我叫沉玄。”

她弯起嘴角:“沉玄道长。”

他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由得她叫了。

一天下来他们走了好几户人家,但他们都以各种原因而拒绝了春山。眼见黑夜降临,两人找了家酒楼用饭。她偷看他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不耐烦,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沉玄道长是什么身份,竟陪着自己走了一日,她想想都觉得罪过。

他们吃完饭,街上已亮起灯笼,时不时能听见酒肆里传来的嬉笑之声。她本想同他告别,他却执意要送她到家,令她心里又生起几丝喜悦。

绕过街口时,背着背篓的老奶奶摔倒在地,春山快走两步正要去扶她,手腕却被沉玄一把扯住,下一刻青光乍现,他已收起面对她时的柔和表情,眼露杀意看着老人。

青光丝丝密密地将老人覆住,春山听见他的冷笑:“当着我的面也敢动手,真是胆大妄为。”

老人在惨叫中抬头,身子却像面粉一样簌簌脱落,转眼间眼前就只剩下一堆白色齑粉。

春山吓得面色发白,躲在沉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手指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他身子有些僵,却没有将她推开,只是神色十分疑惑。

近日来,出现在这附近的鬼妖越来越多了,而且似乎都是冲着春山去的,难道是因为……

他叹了口气,声音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别怕,回家了。”

她抬起一张快被吓哭的脸,眼底却有璀璨星光。

送她进屋后,沉玄轻念咒语在房屋四周设下结界,防止鬼怪闯入她房中。他又取下手腕上的铃铛递给她,低声交代道:“如果遇到危险,就摇动铃铛,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听见。”

她眼眶红红的,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感动,愣愣地望着他不接。他低头替她将铃铛系在手腕上,手指抚过她的皓腕,像覆上白色月光。

翌日起身,春山打起精神继续去找工。她这一生,就像茫茫人世里的蝼蚁,活得平庸又战战兢兢,忽然闯入她生活的沉玄却像一抹鲜艳的色彩,令她灰白的人生也变得有些精彩起来。

但那颜色不是属于她的,哪怕她欢喜而感动,也终有褪色的一天。那样高贵温柔的男子,不是她的归人,只是过客罢了。

下午时分,她终于在东街找到了一户人家做工。她摸了摸被她妥帖放在心口的铃铛,嘴角露出温柔的笑。

之后的生活似乎又恢复原样,她没有再遇到鬼妖,自然没有机会摇动铃铛。说来也奇怪,有时候她下工走在夜里的小巷中,能感受到身后有双眼睛注视着她,可是每次回头,身后只有风卷起的落叶,伴着初春到来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