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忘川·玲珑(第3/5页)

他垂着头折腾纸鸢,鼻尖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一阵狂风吹来,红叶簌簌而下,像万千赤蝶纷飞,他在风中托起纸鸢,唇角一丝温柔的笑:“好了,你试试看。”

她欢呼一声,拽着细线开始飞奔,蓝色长裙在红叶间似骤然绽放的一朵苍兰花,彩色纸鸢随风而上,在空中拉出一道流光的异彩。

碧蓝天空如玉,浮云重叠间,纸鸢像一只飞掠的大雁。她将手指搭在眉骨望了半天,感叹:“好想当一只纸鸢,可以飞去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她转过头,带笑的眼睛:“阿瑨,你呢?”

他微微俯身,手指拂过掠在她唇角的发丝,一片红叶落在他肩头,像一只赤蝶振翅停歇:“我愿为纸鸢,玲珑为线,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只要玲珑拉线,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她的双颊爬上红晕,轻轻垫脚拥抱了他。少年的情话,像梦一样好听。

如今终于明白,果然都是梦罢了。

她在三日后的深夜醒来。屋内燃着的暖香袅袅弥漫,像是盛开的寒梅织成大朵白色的花。她推开门,夜幕一轮皎皎孤月,照着庭院那口冰凉深井。

垂影被惊醒,跳起来拿过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担忧道:“夫人,去床上歇着吧,奴婢去给你煎药。”

她静静站在门口,望着满园凋落的秋花。

垂影踟蹰半天,终于轻声开口:“少主他……没有来过。”

她没有反应,只是闭了闭眼,清丽眉间一丝疲惫之色,嗓音似秋叶般苍凉:“垂影,以后关于他的事,不要再提了。”

翌日一早,玲珑躺在院内的藤床上翻阅书简,听闻言桑有喜的消息。

垂影说,若言桑生下儿子,便是少主的嫡子,将来要继承十三煞帮主之位。至于她,其实想想也知道,他怎么会要一个拥有玉山门血脉的孩子。

终归她已为人妻,哪怕不得宠,也要在明面上尽到人妻的义务,不能让外人嘲讽玉山门教了个不知规矩的女儿出来。

她让垂影从嫁妆中挑了几副上好的镯子首饰给言桑送去,算作恭贺她得子之喜。垂影回来时身边跟着言桑的婢女,将她送去的首饰都还了回来,只是道:“二夫人说了,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收下倒显得小气。若夫人有心,不如去院中陪她说会儿话,也好增进姐妹间的情谊。”

她雪白脸色浮现一丝笑意,没有拒绝。

几日之后她提着几盒垂影做的点心,去了言桑的覃花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备受言瑨宠爱的姑娘,明眸皓齿,似一朵灼灼盛开的虞美人。

她看了眼玲珑送来的点心,笑道:“平日里我只吃厨房做的安胎药膳,阿瑨也不允许我乱吃东西。”

玲珑抬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目色淡淡:“是吗?”

陪了言桑几日,垂影便拦着不让玲珑再去了,红着眼道:“奴婢看出来,那言桑就是想显摆少主有多宠爱她,每日炫耀少主送她的东西,夫人你何必去跟前讨苦。”

她依旧是淡淡模样,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随她。”

冬日的天落下细雪,挤在枯枝间像朵朵白梅绽放,却闻不到冷香。她捧着暖炉再次来到覃花院,紧闭的房门内传出笑声。

言桑的腹部已经显怀,同言瑨说起腹中常爱动的孩子,满室的其乐融融。

她站在铺满冰雪的台阶上,偏头听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多日未见的言瑨长身玉立,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团。

“你怎么在这里?”

言桑从身后迎上来,钻进言瑨的臂弯:“是我叫姐姐来陪我说会儿话,你不让我出门,平日里可闷了。”

她面色淡淡看着他们,唇角却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曳地狐裘沾了雪花,将她单薄的身子整个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被风雪冻得绯红的脸来。寒风吹起一阵冰雨,她在风中瑟瑟发抖,嗓音却十分镇定:“过来看看,既然你在,我先回去了。”

转身欲走,脚下却不知为何一个踉跄,就要摔在雪地上。身后的言瑨眼疾手快飞身将她接住,她倒在他怀里,似飞雪冰冷的一双眼,眼角却渐渐染上绯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放开,淡淡道:“若在这里摔出伤来,倒叫别人以为我们欺负了你。”

她仍是微微抬头的模样,泛白的手指紧紧捏着袖下暖炉,几乎要捏住一个坑来,面容却放得极淡,唇角一抹浅浅笑意:“自然不会。”

他看着她,冷声道:“以后不要再来了。”

唇角笑意越发深,她颔首:“好。”

狐裘扫过地面有细微轻响,她在寒风飞雪中缓缓转身,挺直脊背踏离了院门。一滴泪顺着眼角滴在雪中,她抬起袖子,若无其事地拂开。

第伍章

春回花开的时节,言桑生下一名男婴,言瑨摆酒庆贺,云水城欢庆三日。而玲珑大病一场,昏迷不醒。

垂影闯进前堂时,言瑨正同叔伯们一起吃酒,亮如白昼的厅堂花影红帐,欢语连声。思极玲珑的戚然处境,垂影未语已落下泪来。

言瑨看见她时果然皱眉,责问她:“前堂岂容你一个小小婢女乱闯,还不滚出去!”

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哽咽着嗓音:“少主,夫人重病昏迷不醒,求你去看看她吧。”

四周安静下来,言瑨依旧是冷淡模样:“病了便请大夫,我去有什么用。”

“城中大夫看过几次,服了药仍不见好。听闻前些时日药谷的医者途经云水住了下来,奴婢想着大概只有他才能看好夫人的病了。”

他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垂影抹着泪退下,刚踏出门口,身后已传来言瑨同他人的说笑。她气得握拳,看着漆黑的天幕祈求老天开眼,早日惩罚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孤月挂在枝头,院内似有霜降,白茫茫一片。守在床榻边打瞌睡的垂影被从窗口无声跃进来的人劈晕,他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叹了声气。

“服了我的药都不见好,看来是心病啊。”顿了一下,对着窗外道,“进来吧。看看这被你冷落的妻子,估计活不长了。”

半开的轩窗再次跃进人影,一袭黑衣的言瑨面色冷怒拽住男子的领口,低吼道:“你胡说什么!”

男子摊手:“你自己看吧。前些时日她刚患病你就传信到药谷让我过来了,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服用我开的药方,却越吃越严重,这当然不能怪我医术不好,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言瑨后退两步,看向床榻上双眼紧闭的玲珑。她消瘦了许多,惨白的唇没有丝毫血色,虽在梦中,仍紧皱着眉头,难过得不可抑制。

男子拍拍他的肩:“我重新开方子给她调理一下,可你要明白,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