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帐篷里的事,反正只有你和羊知道。”(第2/6页)

烟雾模糊了她的脸。

卫来忽然觉得,有一些事情,倒退回从前了。

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说:“休息一天也好,养足了精神,一鼓作气,早点了结这件事。”

“没那么容易吧,不是说有些船被羁押超过二十五个月,谈判一直不顺利吗?”

他并不想这场谈判黄掉,但也不想它顺利到风驰电掣般结束。

岑今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那是双方都没什么诚意,谈判代表也没什么能力。我来谈,不会这么久。”

“这么自信?不是说不了解虎鲨吗?”

“我不需要了解虎鲨,我了解人就行了。”

卫来笑:“说得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不了解。”

岑今敏感地看向他:“你说谁?姜珉?”

“这么聪明和精于安排,当初怎么会被他抓个现行?是他更难对付,还是你太疏忽?”

岑今微笑:“你说这个啊。

“我比谁都了解姜珉。

“他在人多的地方讲话会很紧张,汗流浃背,所以要带两件衬衫,中途替换。

“他从国内出来留学,遵从家人的意愿移民,很多想法都很传统。他是个好人,为人很宽容,但有些事绝对不能接受,比如,女人给他戴绿帽子。”

卫来一怔,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

岑今还在笑,烟身在手边的石块上磕了磕。

“他性情温和,胆子小,晕血,对一些惨烈的场面严重心理不适——这样的人想死的话,会选择比较温和的方式,不会跳楼、割腕或者走极端。

“他从来就没想过,是谁把他的药倒了一半,掺了维生素进去。也没想过为什么他的朋友会‘凑巧’去找他打球,门又为什么‘凑巧’没关严,让那个朋友发现了自杀现场。”

卫来盯着她看:“你安排的?”

岑今没有看他,用力把烟头往土地上摁。

“所以,你说,他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他的‘劫难’?如果他觉得后来遇到的女人才是他的真爱,那他最该感谢的,应该是谁?”

渔村醒得早。

先是又一只山羊遛弯,然后炊烟上扬,人声渐杂,有人扯网缀补,有人在岸礁上晾海货。天色只微亮,已然拉开了这一日闹腾过活的节奏。

面包车很显眼,也稀奇,有几个拽山羊来洗澡的小孩好奇地围看。卫来跟他们讲话,他们都大笑,听不懂,然后七嘴八舌地说话。

卫来也听不懂。

他回头看岑今,她也不懂:“非洲有些国家语言不统一,地方部落语言上百种,但渔村要对外出海货,一定有会英语的,你问问。”

卫来压服下一群爬上窜下的小孩,吼:“English!English!”

小孩们大笑,拖拽着山羊回村,过了会儿又回来,簇拥着一个脸膛发红、满头鬈发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回应卫来:“English!”

卫来很纳闷:就不能把山羊留在这儿去喊人吗?小孩腿脚活,跑得太快,小山羊跟不上,四肢趴在地上被拖着走,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人叫桑托斯,自己有条快艇,经常驾去公海跟也门的渔船交易——临近的几个国家局势都不稳,几乎没监管,小打小闹的走私越界比比皆是。渔民也不懂什么法规条例,只觉得打鱼卖鱼,天经地义的事。

这里像个贫瘠的世外之地。

桑托斯说,这小村叫布库。

“没有电话。想打电话,开车出去,往北二十多里地有个大点的村子,设了村公所,里头有部电话。那里还有警察,一个星期去一次村里,处理纠纷。布库村没有纠纷,警察不来,出事了大家自己解决。”

一个星期去一次村里,这警力配备……

“大家都在海边钓鱼,村里就我有船,有几家买得起网——我们的网都是头天张在公海里,第二天开船去拉鱼……

“住的地方?你们自己去村里看,哪家没有人,你们就住吧。

“你们是《国家地理》的吗?”

他居然知道《国家地理》。

“前年来了个美国人,说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走了。去年来了个法国人,也说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走了。你们的机器呢?”

桑托斯探头朝车内看。

卫来指给他看破了的车窗:“路上遇到沙尘暴,摄影机被吹跑了。”

桑托斯恍然。

渔村里的棚屋,真是……一言难尽。

难怪歪歪扭扭——没有技术难度,卫来看一眼就知道怎么盖的:全部都是树枝树棍,粗粗削磨了打桩进地里,用稻草绑了围起来。树棍间的缝隙有大有小,顶上拉一张大塑料布,讲究点的人家会在塑料布上铺盖茅草。

风大一点,就倒一点,再大点,再倒点,还有羊来啃——因为是用稻草绑的,有些羊会贪方便来吃草,啃着啃着,棚屋更歪了。

歪得不能住了,就再盖。

这样的棚屋,盖得有成本吗?真是谈笑间就盖好了房子,风一大,羊一啃,卒。

哪家没人住?越歪的棚屋越没人住。

卫来把车子停在门口,进棚屋里搭帐篷。日头一正,马上又会热浪滚滚,棚屋虽然歪,加上帐篷,两重阴凉,岑今会待得舒服点。

想起岑今,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车里等,没什么表情,垂着眼帘,并不管好奇的村民怎么看她。

从海里游泳出来,一切就不对劲了。卫来隐约觉得,昨天晚上,他可能做错什么了。

他想不明白。

帐篷搭好了,他去车里提行李,岑今想下车,眼前忽然一暗。

卫来挡住了。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去。

卫来说:“是不是我昨天晚上亲了你,你觉得我太浪荡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太不浪荡了。”

卫来听不懂。

这一路,孤男寡女,了无人烟,欲望一个控制不住,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他没有,只偶尔放肆地想一下。

昨天晚上,他可以更肆无忌惮,他也没有,甚至有些舍不得——有时候喜欢了,会不自觉地轻声细语、轻拿轻放,就好像爱花,他从来不攀折,情愿去养,撮细土壤,架起荫凉,风来挡风,雨来遮雨。

折了花,只在床头香一宿有什么意思呢,相比占有,他想要的更多。

岑今笑:“那天在飞机上,确实是我先招的你。你让我想清楚,是不是一时冲动,在找安慰……是,就是在找安慰。

“我以为你也一样,难得聊得来,看得对路,这一路无聊,你情我愿的话,接吻、上床,未尝不可。毕竟你没娶我没嫁,冲动一下,又不伤天害理。

“但是你认真了,你吻我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