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放过我的人很多,你要不要先排队?”(第2/9页)

下了船,出港,沿岸走了一会儿,看到一艘挂万国旗的中世纪多桅三角帆船,船身狭长,船首高高翘起,像长长的兽角。

咖啡的味道和小提琴声隐约传来,这是个开在帆船上的咖啡馆。

卫来招呼岑今:“休息一下,喝点东西。”

这不是他的真正用意:这边的船到港,调度会收到消息,塔皮欧会通知麋鹿“船票”已经兑现——如果沙特人那头有新的进展,麋鹿是时候要打给他了。

岑今没异议。卫来觉得,她除了偶尔自行其是,大部分时间其实还挺省心,要么睡觉,要么闷头跟着他走。

两人坐到室外,近船头的位置,有个金色头发的帅哥在拉尼古赫巴琴,形状像只奇怪的木鞋,声音倒是悠悠扬扬,伴着风拂动高处的万国旗。

咖啡、沙拉和三明治送上来的时候,麋鹿的电话也如预期而至。

“卫,虎鲨那里有消息了。”

卫来不动声色,伸手从沙拉里拈了颗小土豆送进嘴里:“怎么说?”

“他们只给大方向,一步步牵你过去,具体地点还是不说——只说在红海见面,公海。”

卫来皱眉头,他对地理没太多概念:“红海,是不是很狭长的那个海?”

沿边好像有很多国家。

“就是那个。我们商议过了,你带岑小姐去机场,在5号航站楼游客中心门口,有人会给你送机票,今晚飞。”

真是马不停蹄,卫来苦笑着搓了一下脸。

“飞哪里?”

“苏丹首都,喀土穆。很长的行程,没有直飞的条件,需要转机。”

卫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道:“你他妈逗我呢?你以为我不知道苏丹在打仗?”

岑今听到了。

她低声纠正卫来:“确切地说,是局部武装冲突。”

麋鹿显然做了应对准备。

“卫,你听我说。首先,一个国家是很大的,完全可以南面在打仗,北面在唱歌。苏丹之前是打了22年内战,但现在已经基本结束。喀土穆是首都,还是安全的。

“其次,你去看地图,苏丹有一面的国境线紧挨红海,而且是位于红海中段,可上可下——从那儿去公海很方便。

“第三,第三点很重要,可可树这一阵子在那里保护军政要员。他会去接机,他会安排你在那里的一切,可可树!”

卫来停顿了一下,低声重复:“可可树?”

那个讨厌人发际线到肚脐之间长痣、穿衣服讲究名牌、扎了满头小辫子、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的可可树。

麋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松动:“是吧,我早就说了,你可以跟可可树在那里见个面……”

卫来笑起来,招呼服务员,加点了一杯黑啤。

麋鹿在那头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什么?”

“卫,我在问你,你和那个‘湿气沉沉’的岑小姐,相处得怎么样啊?”

卫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站起身,走开两步:“你再说一次?”

“你和那个‘湿气沉沉’的岑小姐,相处得怎么样啊?”

卫来打心眼里佩服麋鹿:“你都会用‘死气沉沉’这样的词了。”

他很少能从麋鹿嘴里听到中文的、四个字的、成语。

麋鹿目的达到,心情大好:“卫,我就知道,你能听出来的!成语好难!你怎么样,和岑小姐相处得来吗?”

卫来说:“挺好。”

“挺好?!”

“她还真不是个‘死气沉沉’的人,有时候,忽然给你来一下子,怪吓人的。”

他低头看裤子,血手印还在,不过路人可能以为是艺术风或者怪癖的装饰喜好。

“相处得挺好……那你们会结婚吗?”

这从何说起啊,卫来哭笑不得。

那个金色头发的帅哥在向岑今微笑。笑什么笑,你没戏的,她要嫁医生、律师,或者教授,不是拉琴的。

他压低声音:“我看没什么指望。”

麋鹿惋惜:“不能争取一下吗?卫,你们真的很搭,我连你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卫来额头暴起一根青筋。

但他准备听下去,麋鹿不会无缘无故突发奇想。

果然——

“我这两天学中文,刚反应过来!卫,你叫卫来,未来,future。岑小姐叫岑今,曾经,也就是过去,past。你们要是有了孩子,可以叫now,现在!”

老天啊。

“以后你们一家子就叫past,futureandnow,我还可以为你们写一首歌,now’snaughty,past’sbeauty,future’sresponsibility...”

要命。

卫来头皮发麻,赶在麋鹿体内的音乐细胞脱缰前阻止他。

“岑小姐十几岁的时候,计划就做到四十岁了。我可以向你保证,里头没我的位置,以后也不会有。”

现在她的计划指不定都做到八十岁了,没准儿葬礼都考虑好了。

卫来心头一动,忽然想佐证一下。

挂了电话,他坐回桌边。黑啤已经上了,顶上层层的白色细沫,像黑得过分的可乐。

“可以问个问题吗?你后来有再做过计划吗?比如老了,葬礼啊,谁先走一步啊……”

自己都觉得问得荒唐。

但可怕的是,她答了。

“有想过。理想来说,我希望我的丈夫比我先死,因为夫妻生活会有不少秘密,我先死的话,难保他不会对外胡乱宣扬,破坏我的名声。

“他先死,我可以有一段比较空闲的晚年,用来撰写回忆录……”

卫来想把自己淹死在黑啤里。

把计划做到那么远,初听可笑,细想可怕,又有那么丁点可敬。

但有些话他还是憋不住:“这么按部就班……活得像列准点到站的火车,真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啊。”她说得漫不经心,“也就说说而已——我这列火车早就脱轨了……你没发现吗?”

休息完毕,卫来叫了辆出租车去机场,示意岑今和他一起坐后座。

路上,他开始善后。

岑今依照他的吩咐,将背包竖起帮忙遮挡,看他拆枪。

他像玩魔方,不慌不忙,也看不清究竟怎么弄的,好好一把枪在他手指翻转间就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弹夹、卡笋、击针、撞簧、掰折的麻醉针剂,牛皮纸袋里,一片凄凉尸骸。

这些都带不上飞机,得处理。

卫来朝她伸手:“熊爪。”

岑今不想给。

卫来很理解,大概是因为熊爪好看,这一把尤其小巧,黑色特氟龙涂层,没有护鞘,只有个套指的环,方便贴身搏杀,如果不是开刃,挂在颈间,会是个漂亮挂件。

女人不喜欢危险,但往往偏爱美丽而危险的事物,比如熊爪,比如皮相上佳的男人。

他继续伸手:“熊爪。”

岑今还是没动:“这熊爪是新的,第一次就饮我的血,算是我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