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一个月后,白州东查峰顶。

两道人影矗立良久,最后一人似受不了那股沉默的气氛,跳起脚来叫道:“雪人,你干么这样看着我?”

另一人依然沉默。

“我明明瞄准的是东陶野,她自己替他挡的,怎么能怪我!”那人很是恼火的道。

另一人还是沉默。

那人忽然不气也不跳了,很冷的道:“在我眼中皇兄第一,皇兄的天下第二,九霜第三,二哥三哥和你们第四,其他的人谁死我也不伤心!”

另一个不知是被他这话气得还是逗得唇角终于一动,“我要把他们埋在这里。”说完转身看向那株高大的琅玕树下紧紧相依的两个人。

“你要埋就埋,难道我会阻你不成!”那人恨恨的道。

一个时辰后,那株琅玕树下堆起了一座新坟,坟前无碑。

数月后,又有两人登上了东查峰顶,已是寒冬腊月,却正是琅玕结蕾之时,满树的团得紧紧的指头大小似的白色花蕾,如穹盖似的笼护着那座无碑坟墓。

那两人白衣如雪黑衣如墨,寒风扬起衣袂,飘然似天外来客。

“想不到一去经年,归来时却是如斯情景。”白衣人幽幽叹息。

“她不是你的责任。”黑衣人淡淡的道。

“可我终未护得住这朵世间唯一的琅玕花。”白衣人黯然伤怀。

“女人,你护住的已经够多了。”黑衣人挑起长眉,墨玉似的眸子幽沉沉的看不清情绪,“听说韩朴那小子正满天下的找你。”

“朴儿么?”白衣人转头,黑发在风中划起一道长弧,“好些年没见他了,都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样了。”

“那小子么……”黑衣人狭长的凤目闪起诡魅,“说起来,这两年我们不在,武林中可发生了一些变化。”侧首看着白衣人,脸上浮起淡淡笑容,说不尽的雍容清雅,“既然天下给了皇朝,那我们就来做做这武林帝王吧。”云淡风轻得仿如伸手摘路旁一朵野花一样容易。

“你做你的,别拖累我。”白衣人毫不感兴趣,挥挥手潇洒离去,“我要去找我弟弟,然后我要去把黑目山的那窝土匪给灭了!”

“说的也是。”黑衣人却是点头,“武林皇帝当然是我做,以后封你个皇后罢。”

这话一出,白衣人脚下一顿,回转身,清亮的眸子亮得有些过分,“要做也是我做女皇你做皇夫!”

“要比吗?”黑衣人长眉高高扬起。

“白风黑息可是叫了十多年了。”白衣人同样挑起长眉并笑得甚是张狂。

“那么拭目以待。”

“走着瞧。”

东查峰顶上的话无人听得,可上天为这话作了见证。

千秋功业寂寞身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广袤的草原此刻黄草折地尸陈如山。

残损的旗,断缺的刀剑,染血的盔甲,到处散落着。

偶尔响起战马的哀鸣。

落日仿若血轮斜斜挂着,晕红的光芒洒下,天与地都在一片绯红中,分不清究竟是夕辉染红草原,还是鲜血映染了天空。

“蒙成草原以后便是皇朝的马场!”

无边无垠中,一骑矗立若山。

瞭望广漠的原野,俯视足下征服的土地,却已不再有热血沸腾的兴奋。

抬首,晚霞如锦。

将蒙成王国五万里辽阔的草原纳为自家的马场。

这样狂妄的话语仿佛曾有前人说过,只是他却已想不起来也不愿再想当年是谁告诉他的。

九天之上,除了云和落日,可还有它物?

“恭喜陛下!”身后有人恭谨的道。

“雪空,你是否也觉得朕就如世人所讲‘好战成’?”绯芒中紫甲的君王平静的问道。

那个雪发雪容的将军深思了一会儿,然后才道:“陛下为的是千秋功业。”

“千秋功业么?”淡淡的似有些不置可否的语气。

风拂过来,凛凛的带着血腥之味。

“千年之后,又有谁能知我皇朝?”似是疑问又似是自问。

“皇朝壮阔的山河会记下陛下的丰功伟业!皇朝骁勇的铁骑会万世传承陛下无敌天下的武功!”身后的将军真诚的道。

在他的心中,他的陛下当是千古第一君!

“无敌天下?”轻轻嗤鼻,不以为意。

极目遥望,是无边无际的域土。

君临天下万民臣服。

整个天地间,此刻唯予是主。

可这一刻却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寂寞。

“雪空。”悠悠吟叹,“无敌并不是幸事。”

挥手扬鞭,天地任我驰骋。

可是……南丹臣服了,芜已从历史中消失了,采蜚也倾国拜倒了……再到而今这以彪悍著称的蒙成王国,也败于足下了。

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没有一个……竟连一个敌国都没了!

这么多年,在这广阔的天地奔走,从东至西从南至北,他只是……想找一个对手,一个势均力敌、一个能畅快而战的对手!

一个匹敌的对手。

一个可激起他斗志的对手。

一个可令他热血沸腾的对手。

一个与他对等的灵魂。

拨剑而起,他的对面站立一人。

而非眼前,环视四宇,寂寂苍穹……与足下无边的域土及万千的臣民。

谁曾想,自东旦之后,竟再无对手了!

至高至尊之处,无人可与比肩。

拨剑四顾,唯影相随。

至高必至寒,至尊必至寂。

“雪空,无敌并非幸事。”轻轻的、长长的道出。

这一句寂寥而惆怅的话令皇朝大将萧雪空记念一生,也恐惧一生。

当那长长的叹息还在草原回时,朝晞帝却从马背上一头栽倒。

“陛下!”萧雪空大惊。

“陛下!”远处守候的臣将惊叫奔走。

“快,快请萧夫人!”有人急道。

《皇书?本纪?朝晞帝》记:昔泽八年,帝征蒙成,大胜。宿疾发,幸大将萧涧妻善医,随军,救帝于危。

昔泽八年秋,皇朝大军征蒙成凯旋而归,皇朝百姓欣喜之余却更忧心于皇帝陛下的病。这位陛下虽有些好战,但不损百姓对其的爱戴,他们不会忘了是谁终乱世之苦缔而今这太平强大的新天下。

“品玉,陛下怎么样了?”

“萧夫人,陛下病况如何?”

君品玉才踏出宫门便被守候在外的人团团围住。抬眼一看,晖王、昕王、昀王、秋九霜、皇朝六将及丈夫萧雪空无不是紧紧盯着她,面对这么多双隐藏焦灼与希翼的眼睛,饶是君品玉看惯生死,此刻却也是默然垂首。

“难道皇兄……”昀王皇雨一看君品玉神不由惶急,“你……你……你不是活菩萨吗?你要……你快给我治好皇兄!”皇雨手一伸便紧扣住君品玉的手腕,那模样似乎她不把兄长医好他便绝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