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百年恩未敢谖(第2/3页)

褚仁醒来,眼前是古尔察的满脸怒容。

褚仁有些心虚,果然古尔察之前说过的会有人行刺应验了,自己也没听他的话出了大门……褚仁讨好地一笑,说道:“我没死啊,看来真是命大……”

古尔察怒极,似乎抬手要打,但又紧紧攥起了拳头,在极力克制。

“你可不能打我,我有伤……”褚仁嬉皮笑脸。

“算你命大,扎在了肋骨上,若偏得一分,就捅在心口上,你就见阎王了!亏你还笑得出来?!”古尔察一脸又气又怒的表情。

褚仁摸了摸怀里,叫道:“那缂丝呢?”

古尔察一指桌上,“那不是嘛。”

那缂丝摊开来放在桌子上,其中一角染了一大片血迹,褚仁连叫可惜。

“可惜个屁!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弄这些玩意儿,真该把它们都撕了!”古尔察怒道。

“别!千万别!都是好东西,值钱着呢!错的是人,你别拿物件撒气。”褚仁软语央求。

“你还知道错?!”古尔察还是余怒未消。

褚仁眨眨眼睛,一脸讨好的神色,“我错了还不行吗?看在我受伤的分儿上,你就别生气了……”

古尔察叹道:“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王爷交代!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那人呢?那人怎么样了?”褚仁突然想到这个茬儿,连忙问道。

“关在后院,等王爷回来发落。”

褚仁一惊,“阿玛就要回来了吗?”

“已经在城外了,要行过郊迎礼,先面君才能归宅,左右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那阿玛会怎么处置他?”

“不知道,或许送顺天府吧……”

“会是什么罪名?”

“可大可小,刺杀宗室,就算判成谋叛也不为过。”

“不至于吧……他只是因为自卫而误伤了我而已……真要伤人,谁会拿把裁纸刀?还是骨的?”那柄裁纸骨刀就放在那幅缂丝旁边,只有巴掌长,刀柄刻成竹节形状。

“这事儿不该你管,我有一堆事儿要忙,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这几天待在这院,一步都不许出去!”古尔察拧着眉吩咐道。

褚仁点点头,又道:“那人有痨病,别虐待他,不然死在府上就麻烦了。”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好好给我养伤,一步都不许出门!”

见古尔察匆匆出去了,褚仁翻了个身,招呼伺候在外面的贴身小厮曾全进来。只这么一动,褚仁便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喘息了半天方才说道:“你去盯着九爷,看他什么时候出府,只要一出府,马上来报给我知道。”府中下人都称呼古尔察为九爷,这个排行,想必不是古尔察家的排行,而是从齐克新的八爷排下来的。

次日,刚吃过午饭,曾全便过来回说,古尔察已经出府去了。

褚仁便让他扶持着,蹒跚来到后院。

关押人的柴房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着,褚仁笑嘻嘻地对他们说道:“开门!我进去一趟,有点机密事情要盘问他,你们两个退到院门口守着,不许放人进来!”

其中一个侍卫躬身回道:“九爷吩咐了,除了他,谁都不准进去。”

“感情你们只认九爷,不认我吗?!王爷就要回来了,难道王爷要进去也得九爷点头吗?你们是九爷的奴才,还是王府的奴才?不想要脑袋了就说一声,爷成全你们!”褚仁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

其中一个侍卫连忙称是,点头哈腰地开了锁,却以目示意另一人,褚仁知道他们要去禀报古尔察,也不说破,闪身便进入了屋内。

屋内很暗,一股呛人的霉味儿,那少年的哥哥被缚在柱子上,衣衫不整,似乎受了些刑,但因衣服是黑的,看不分明。

“你来做什么……”声音很是沙哑。

“我来放你走。”

“你有这好心?”全然不信的语调。

“那幅缂丝我揣在怀里,被你那一刀扎出的血污了,已经卖不出价钱,真真是暴殄天物了!你要回去也没有用了,倒不如拿着这些钱,带着弟弟赶紧南下,好好过日子吧。”褚仁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六十两银子,只说了这几句话,褚仁便觉得心口疼痛,用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了片刻,方才平复下来。

“我伤了你,你还帮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也不是死的罪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刺杀宗室,可是不轻的罪名,若把你交到顺天府,你们……兄弟两个就完了。”褚仁因为伤,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中气不足。

“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才不怕!自从爹爹被鞑子兵杀害,我早就不想活了……”

褚仁冷笑,“你这病也拖不了几年,不用那么急着找死!可你弟弟何辜?他还有大好的后半辈子,你就忍心这么生生断送了?”

那人低下头,抿着嘴,无言以对。

“快走吧!这府里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抓了个空偷着来放你,再耽搁就走不了了。”褚仁说着,拔出刀来,把绑缚的绳子砍断。

那少年的哥哥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道:“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褚仁一笑,“我一片赤诚对你,你若下得去手,只管来杀。”

那少年的哥哥愣了半晌:“你倒是和寻常满人不同。”

褚仁又是一笑,“你见过几个满人,就说这话……快走吧!

对了,那四十两是不是被他们抄走了?”

那人点点头。

“这帮猴崽子,也不说还给我。”褚仁心知定是古尔察拿去了,也不着恼,一边笑骂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个小小的金锞子,塞到那人手上,“我就这么点儿私房钱,全给你了,这还是过年挣的压岁钱呢!苟富贵,勿相忘,若将来发达了,想着报答我哈!”

那人愣愣地攥着那几枚金锞子,似乎觉得褚仁的一切言行均匪夷所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对了,我有几句话说给你听,你一定要听好!”褚仁正色道,“你有父仇,也不必恨了整个天下,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又如何,大周还不是绵延了八百年?大明已死,你的父辈已亡,你若当时没自尽殉国,活了下来,就没有必要用一辈子殉葬。你弟弟资质不错,不要拘着他,该参加科考就参加科考,就算做了大清的官,但凡能造福百姓,也不算什么失节。”褚仁说完,顿时有一吐胸中块垒之感,这话,是很早很早就想对傅山说的,但是不敢……傅眉这一辈子,也许只能这样了,但是那个同样穿月白衫子,同样面目姣好,但更年轻的少年,应该可以有更好的前途才对。

出了门,果然见院中无人,曾全办事利落,已经引开了那两个侍卫。

褚仁一路躲躲闪闪,送那少年的哥哥出了后角门,刚一回来,便见曾全等在门口,急得直跺脚,“二爷!您可回来了!王爷回来了,阖府都在前面迎接呢,九爷到处找你找不到,正发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