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簪爱

{伍}簪爱

人的命运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组成的,而人生没有如果,每一次选择都是覆水难收。

楔子

阿碧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船舱外的躺椅上睡了过去。

她是在看一本记录妖怪事迹的古籍时沉睡过去的,本想着从古籍里找到能救管家命的那一味药的制作方法,却总是徒劳。飘摇伞虽然能稳固住他的魂魄,但肉身终究需要灵气,看来她无论如何还是要去再见一次师叔了。只有他有那一味药。

只是这次之后,浮屠船怕就得交出去了。

整个浮屠船安静极了。

冬荨那个不消停的家伙前几天被她打发去找她的簪子去了,她难得有几天清静日子。

事情还得从观心盘迎来第四件执念之物说起,冬荨一时开心,就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簪子,扮起了皇上,非要管家扮演娘娘。说实话,她也不懂冬荨这个家伙怎么会迷上后宫剧……

然后脚下一滑,一个不小心,手中的簪子被他丢进了观心盘中……

观心盘连接着未来和过去的时空之道,她找了好几天,才看见那簪子落在了一处古朴的街道巷子里。

于是冬荨撇着嘴,十分不情愿地被阿碧扫地出门了。

找不回簪子就别回来!

冬荨欲哭无泪,好说歹说,说动了管家陪他一起去找簪子。

于是她才落了几天清静。

说起来,簪子丢掉,真不知道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她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古籍,看着不远处的暮日,发了会儿呆,转身朝船舱里走去。

“但愿那两个家伙能顺利找回簪子,可是最好别这么快回来。清静日子真是过一天少一天呢。”她在心里想着,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说实在的,头上少了那簪子,倒真觉得心里空了不少。

簪子叫玉凰簪,说起来,还是很多年前,那个药斋的主人亲手交给她的。

她记得那个男人把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头发里,对她说:“阿碧,有了这个簪子,也许你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都已经忘掉了。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兀自起身步入了船舱之中。

她应该收拾收拾动身去见师叔了,管家的身体可当真是不等人的。

1

公元200年,许昌。

天色将晚,春寒料峭的许昌大街上行人稀少。

才九岁的曹植蜷缩在街边的小巷子里,皱着小眉头,盯着街对面的烤肉摊。烧烤摊的小贩随即像是挑逗似的,迅猛地摇动着手中的蒲扇,炉火一时更旺,肉串在炉火上滋滋地冒着黄澄澄的油光,空气里顿时香气四溢。

曹植猛地咽了一下口水,肚子“呱呱”地叫起来,对面的小贩得胜似的嘴角上扬,大声叫卖起来。

明显是在诱惑他,要是此刻在父亲的府中,他估计早冲过去大快朵颐了,但是现在……

曹植有点后悔从书馆里溜出来了,要是留在书馆里,现在大概也吃上香喷喷的饭食了吧。膳房的下人们做饭可有一手了,香脆的烤野兔、酥软的糕点、可口的肉糜汤……

啊啊啊!他越想越饿,伸出袖子擦了擦口水,下定决心打算回去。可刚迈出一步,心里立刻又开始打鼓,现在回去,夫子怕是还在书馆里等他,万一要他背诵今天早上教的《诗经》怎么办?他当真是一个字也记不得了。他真是恨死了这些功课了,更让他难堪的是,书馆里五个学子,除了兄长曹丕,就全都是他的弟弟了,说起来他要做表率的,可他偏偏是拖后腿的那个——每天被留堂,由夫子监视着再学一遍当日所教文章,用父亲交代给夫子的原话来说就是:植儿愚笨,有劳夫子,多教一遍吧。

曹植知道兄弟们私下里一直在嘲笑他。

想到这里,小小的曹植心中更加委屈,眼看天色愈来愈黑,烤肉的小贩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有烤肉摊旁边支起的占卜摊位依旧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浑然不知天色将晚。

巷子外的大街上不时有士兵匆匆走过,偶尔一两个兵丁停下来询问那一高一矮的算命人,两个人便指指巷子里的他,士兵们在夜色中眯着眼睛看他一眼,然后又摇摇头离去。

曹植越发心焦,那些兵士是在寻找他吗?他从小便不喜华衣,怕是那些士兵也没有认出他吧。不过自己跑丢了大半天了,父亲也该发现了,假若父亲没有发现,兄长曹丕也该发现了。曹植心里纠结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被所有人给遗忘了。他眼见一高一矮两个人也开始收摊了,顿时一股巨大的委屈从天而降,曹植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

“啊哈!我赢了!我就说他一定会哭的嘛!”占卜摊位上那银发少年的欢呼声响起。曹植抽噎了两下,停止了哭声,嗫嚅着走向那个摊位,他只是想着,等会儿再有士兵走过,他就承认自己是曹植,哪怕是让他背诵《论语》《诗经》他也认了。

他站在占卜摊位前,才发现那是一个长得奇高的年轻人,脸颊清瘦,面貌俊逸,身上的服饰却奇怪至极,白色的短衫竟不及腰,结实的胸膛在短衫里若隐若现,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把一条黑色的内里长裤外穿……当真是不害臊。那奇高的年轻人身边的小矮子长相更为奇特,竟然是一头银发,浑身套着麻布的长衫,两只猫耳朵从头发里冒出来,一双赤瞳圆睁着,双手极力从高个男人手中抢夺过一把花花绿绿的纸币。

“说好了愿赌服输的!管家!快点!五百块!”银发少年大呼小叫着,“喂喂!松手啊!阿碧每个月还给你发工资的好吗!不要小气!”

奇高的男子依依不舍地捏紧着手里的纸币,少年终于抢夺过去,开心地点数起来。高个男子颓败地捂着脸,像是被割了肉一样沮丧。

曹植呆呆地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们在干什么?”

银发少年看了一眼曹植,挑挑眉:“去去去!大人做事,小孩退让。”

“大……大胆……”曹植皱眉,他毕竟是当今丞相的三公子,再愚笨,也没有人敢这么呵斥他,一时间竟然是本能地呵斥了一句。

“呃……我胆子是挺大的,你要怎么的?”银发少年把花花绿绿的纸币塞进兜里,戏谑地瞅着他。

曹植涨红了脸,对方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气结,指着摊位说:“我,我要算命!”

“算命?”高个子男人眯起眼睛凑过来,狡黠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曹植,“很贵的。”

曹植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在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里,往后退了两步,一双温暖的手掌在此刻抚在他的肩头,随即是一声曹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有多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