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覆灭(第4/5页)

我说什么?老人疑惑道:“拜月教啊——”

彩云不解地看着商容,道:“爷爷说的是,唐家堡没了啊。”

静安王府临湖处,满园的屋顶被阳光一照,登时金黄一片,与碧水绿杨相映成趣。这座新园子,倒有一半的廊与阁建于水上,远远望去,如一只巨大的飞鹏凫于水面。此时日照当空,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光景。偏偏这曲廊从上至下攀附着薄薄一层爬山虎,仿佛一道绿色的瀑布,将廊内与廊外隐隐隔绝开来。人坐在廊内,只觉凉爽舒适,不受半分酷暑之扰。曲廊之上,有一张石桌,桌上摆放着五件盛满鲜果的细白羹碗,五件装着各色蜜饯的青色瓷碟,另有两只白玉杯,一壶芙蓉花露。不远处的矮凳上坐着两个乐师,一个抚琴,一个吹笙,轻轻地演奏着时下在乐坊中最时兴的曲子。

一只戴着汉白玉扳指的手伸出来,替唐悦满上一杯花露。

唐悦似是笑了笑,一饮而尽。

芙蓉花露虽不是烈酒,人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唐悦酒喝得越多,眼睛越亮,赫连明玉知道自己该阻止她,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只好放慢倒酒的速度,希望她不至于醉得那么快。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唐悦问道。

赫连明玉的心突然一阵颤抖,他的脸竟也似红了,半晌才答道:“难道你讨厌我这样看着你?”

唐悦不知为何笑了笑,道:“我是怕你将来后悔待我这样好。”

赫连明玉突然大声道:“不,我不会后悔!”

他霍地站起,走到她面前,俯身望着她道:“你信我!”

唐悦不置可否地放下了酒杯,也仰起头,认真望着他,道:“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她望着他,面上有笑容,再也找不出一点昨日的伤心欲绝,看来那么年轻而美丽,就像是一朵盛放的芙蓉。

赫连明玉的手落在唐悦的肩上,情不自禁地,慢慢俯下了身子。

唐悦忽地推开了他,起身离席。

赫连明玉掩去了眸中的失落,叹息着道:“你要回去了么?”

唐悦走了几步,停在了百步九折的回廊边,对那两个乐师瞧了一眼,却道:“曲子有什么可听,你想要看我跳舞么?”

唐悦这样的江湖女子,也会跳舞么?赫连明玉惊讶地望着她。

唐悦笑得很随意,道:“原本大哥说我是个姑娘家,总要学些讨人喜欢的东西,可如今真的学好了,也没人看了。”

唐悦纤细的手上,出现了一柄异常美丽的刀。刀锋薄如蝉翼,刀柄绯红,在空气中划过时,荡漾出一片红光。刀身较普通刀更小,更奇,更优美。任何一个练武者看见这样的一把刀,都要惊叹它是如此的妖冶,如此的令人惊艳,那是一种无法用天下间任何的赞美和惊叹来表达的不可一世。连高高在上的阳光,都无法遮挡它的风采。

赫连明玉已不再说话,他看着唐悦,看着他所不熟悉的,唐悦的另一面。任何时候,这个女子都是沉默的、安静的,甚至给人木讷的错觉。然而此刻他却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红衣翻飞的女子,使得乐师停了手中的演奏,使得潋滟的湖水失了颜色,使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世上决不会有人想到,唐悦竟有这样的一面,妩媚如斯,妖娆若此。她的刀一直是无情的、冷酷的,此刻的每一个动作却十分的婉转灵动,仿佛带着女子缠绵的心事,流动着无限的情意。仿佛是生命中最灿烂的舞蹈,却又带着说不清的愁绪。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但是最终也不过全部化作灰烬。命里无时,强求不得。仿佛世间所有的绮丽都在她身上幻化,带着触目惊心的艳丽,几乎要刺痛赫连明玉的眼睛,刺穿他的心。然而,这场让人心神俱醉的舞却像是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慢慢地,仿佛是水中的浮萍,一点点落了下去,一点点冷了下去。

赫连明玉突然想知道,唐悦此刻到底带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出舞蹈跳给别人看。他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搀扶她。

唐悦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快得说不清的悲伤,赫连明玉怔忪间,她已站起身来,收起了倾城。

“我自己能站起来。”她这么说道。

赫连明玉用尽全身气力,才能止住心头的怜惜,克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他只好道:“好,你自己站起来。”

乐师们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流转的奇怪气氛,有些不知所措。

“小王爷!”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

赫连明玉微微皱眉,看着曲管家弯身行礼道:“小王爷——”

曲临意的话意犹未尽,两名乐师已识相地躬身退下。

唐悦淡淡一笑道:“我回房去了。”她的笑容在阳光下看来,仿佛是透明的。

然后她就转过身,向屋子的方向走去。

赫连明玉看着她微笑时,总会觉得心跳加速,却又不自觉地感到心痛。但他最恐惧的,是他总是要面对着她的背影。那样平静,那样孤独的背影。

赫连明玉突然出声阻止道:“你不要走,我没什么可瞒你的。”

赫连明玉严厉地看了曲管家一眼,曲临意在心底叹了口气才道:“唐姑娘,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他面色凝重地道,“昨天夜里忽然有人送了九只大箱子来,我本来不敢收,可是送东西来的人却说,这是小王爷的一位好朋友特别送来给小王爷添福添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小王爷面上的表情,终是道:“夜里太晚了,我就没敢打扰您休息,坚持没说出对方是谁之前不能收,谁知他们将箱子堆在大门口就走了。我担心天亮以后别人看见反而觉得奇怪,只好自作主张先抬了进来。”说罢,他拍了拍手,早已候在廊外的仆人便将东西抬了上来。

唐悦不置可否地留着,并不真的感兴趣。

这九只箱子是被十八个健壮的仆人抬上来的,他们有着一张张黝黑发亮的面孔,一双双粗糙有力的大手。然而,他们此刻却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仿佛抬得要断气了似的。箱子抬上来,他们便退下去了。

赫连明玉并不常收礼物,这并不是说人们不想给他送礼,而是在送礼物给静安王府小王爷之前,通常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和礼物的分量。

他也是皱眉,许久才道:“这里面是什么?”

曲临意道:“没有您的吩咐,我不敢打开。”

赫连明玉走到一只箱子前,霍地打开。

唐悦走上前来,一时呆住。整整一个箱子,都是银灿灿的,竟是一整箱的银子;第二只箱子打开,金光闪闪,全是沉甸甸的金锭子;第三只箱子,是各种大小的白、蓝和绿的玉石;第四只箱子,是通体碧绿,雕刻栩栩如生的一尊佛像;第五只箱子,盛满了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第六只箱子,装着九件黑貂皮、水獭皮的披肩;第七只箱子,左右各摆放着一对异国运来的象牙;第八只箱子最大,装着一件三尺长、两尺高的野生红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