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俊杰

第二天,唐悦照常去唐漠的院落习武,只是唐漠却没让她去石室,反而让她在客厅里站着,看着她的神情中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唐悦心中咯噔一下,直觉昨晚她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躲过他的眼睛。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商容跨进门来。

唐漠却似没有追究之意,十分轻松地请商容落座。“这次商前辈失踪,唐家实在过意不去,家父已说过,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商兄搜寻他的下落。”唐漠慢慢道。

唐悦眼皮跳了一下,不自觉抬头看商容,却见他面上隐有几分感激之色,瞧也不瞧她一眼,处之泰然道:“多谢堡主和唐兄的美意,希望这一次能够顺利找到人,否则商容还真的很难回去向祖母交代。”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商量一些关于搜寻的具体事宜。唐悦只觉得奇怪,这两个人,一个明明知道是她放跑了商行舟,一个想必也猜到这次搜查肯定是一无所获,居然还十分认真地在商讨,心思真的都好复杂。只是为什么要她在大厅中间坐着呢?

“说来也是太巧,若不是商前辈在此刻失踪,本有一个治病的良机。”

“哦?”商容挑起眉毛,眼神澄澈。

“这次我请来一位朋友,想必可以医治前辈的病症,可惜——”

“不知唐兄请的是何人?”

“是——”话音未落,只听见院中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唐悦向门外望去。

那人沐浴在懒洋洋的阳光中,竟让她也恍了一下神。只听那年轻男子在外道:“商兄,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记得了吗?”话音未落,只看见一个紫衫的美少年,微微笑着,走进厅来。

商容一愣,看清来人,方才笑道:“我还道是哪位,原来是寒云公子,公子的那幅落水兰亭图,还在我书房里挂着,怎会不记得。只是公子向来事务繁忙,哪里还记得我这个旧友。”

那紫衣男子笑得越发真诚,“这话就错了,事务繁忙的可是你商大少爷,我一向是出了名的闲散人,浪荡惯了的。”

商容还要说话,紫衣男子瞧见正一声不吭坐在大厅圆凳上的唐悦,轻轻咦了一声,面上似有些惊奇之意。

“这位是唐兄的妹妹。”商容先唐漠一步介绍道。

紫衣男子走过来,笑着道:“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悦看了一眼自家兄长的脸色,乖乖道:“昨天晚上见过。”

紫衣男子点点头,却似乎并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也不奇怪,苏兄身边佳丽如云,一个小丫头你怎会放在心上。”唐漠放下手中茶杯,难得面上带笑道。

紫衣男子含笑向他抱拳,“多日不见,唐兄还是爱拿我玩笑。”

唐漠对还处于莫名状态的唐悦道:“这位是唐家堡特意请来的苏梦枕公子,他精于医术,你可以称呼他苏大夫。”

唐悦刚要开口,却被苏梦枕阻了,他笑道:“唐兄来请,我怎敢不来。只是来归来,那套俗礼却是不必了,小妹妹要是愿意,唤我一声苏大哥就好。”

唐悦乌黑的眼睛盯着唐漠,直到他微微颔首,才低声叫道:“苏大哥好。”

苏梦枕落座后,三人便将注意力转开去了,没人再注意唐悦这里。

这座上的三个人,俱是人中龙凤。唐漠冷峻严肃,如古柏苍松;商容笑容和煦,如芝兰玉树;却只有苏梦枕这个人最难形容,似乎什么词汇都难以套在他的身上。

因有外客在,管家特调了四名侍女随时听候吩咐。其中一个叫纤纤的正端起茶壶替苏梦枕倒茶。他瞧着纤纤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纤纤手中的茶壶竟突然稳不住,溅了一身。这一幕正被唐悦看个正着。纤纤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道歉。苏梦枕却不在意,微笑着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纤纤脸也突然飞红了起来,提起湿漉漉的裙摆退了下去。

商容这时候道:“本来唐兄请苏兄过来,是为了医治我二叔的病,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乱子,反而让苏兄白跑一趟,商某实在过意不去。”

苏梦枕道:“商兄不必在意,我成天除了舞文弄墨,舞刀弄枪,替人家看看病,赏赏字画这些事,根本无事可做。这次能被请来唐家堡,正好避开一些烦心事,权当来玩赏风景。

商容奇道:“苏兄也有烦心事?”

苏梦枕笑道:“我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怎么就没有烦心事,非但有,还多得很!”

唐漠摇头,脸上不复平日里阴沉冷漠的样子,竟然打趣道:“苏兄的烦心事,还需要问吗,无非是——”

苏梦枕大笑,接口道:“没错没错,我的烦心事,无非是胭脂金粉之事,不提也罢。”

商容笑道:“胭脂金粉,不正是被苏兄引为人生乐趣之事,这也称得上烦恼吗?”

苏梦枕叹道:“一个不烦,两个不烦,三个也还难不倒我,只是再多十个八个嘛,我就烦得很了。”

唐漠道:“你若是真烦,打发掉还不容易吗,想必你是乐在其中吧。”

苏梦枕点头,嘴角的笑意中,流露出一种纨绔子弟惯常会有的漫不经心,“正是正是,烦也是烦的,只是我的乐趣,还就只能从这些当中寻了。”他说话的语气十分俏皮,引得其他三个侍女也跟着掩嘴笑起来,只有唐悦莫名其妙,不是她煞风景,是真的什么也没听懂。

他接着道:“这次我来,也是想见识一下闻名江湖的唐夫人的美貌,不知是否有幸,可以一窥芳容。”

提到温雅如,唐漠脸上的笑容敛了些,淡淡道:“家父已吩咐下来,会设宴招待苏兄,到时候你自然能见到。”

苏梦枕目光一闪,道:“不知道唐兄所说的妹妹,是不是唐夫人的女儿?”

照说这样的话题,本就十分敏感,甚至来到唐家堡的人,大多避而不谈,只因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从苏梦枕口中说来,却再自然不过,丝毫不令人有尴尬之感,更无法生他的气。

所以唐漠回答道:“是,她就是姨娘的女儿。”

不知是不是唐悦的错觉,她觉得苏梦枕好像多看了自己几眼,那眼中波光闪烁,深邃莫名。可当她朝对方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在认真听唐漠和商容的交谈,似乎并未注意到这里。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唐漠终于发现唐悦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似的,这才挥手让她走了,唐悦如蒙大赦,经过苏梦枕的时候,只觉得他似乎有意无意向自己投来一瞥,那目光似审视似沉思,让她如芒刺在背,飞一般地跑了。

剩下的三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聊,商容才起身告辞,别的也不提,只说想在周围四处看看,希望能找到一点商行舟的踪迹。唐漠莫测高深地笑了笑,也未加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