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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斯站在尖叫者俱乐部里,皱紧眉头,望着人群跌跌绊绊地在身前让出一条道路。他们的毛孔里散发出满满的恐惧气味和近乎病态的猎奇气息,他将这腥臭的气味吸入肺中。

家畜,全都是些家畜。

隐藏在深色太阳镜之后,他的双眼艰难地分辨着昏暗灯光下的事物,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糟糕的视力让他更加适应完全黑暗的环境。他集中精神将周围无关的杂音摒除:音乐的节拍、凌乱的脚步声、窃窃私语声、又一只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如果有东西挡路,不管是椅子、桌子还是一个人,瑞斯只管踩过碍事的东西继续向前。

瑞斯清楚地感应到了达里安的所在,因为他是整个场地内唯一不曾发出不安气息的人。

只不过,今晚连这位兄弟会战士也处于爆发的边缘。

瑞斯在吸血鬼同伴的面前站定,睁开双眼,昏暗视觉里只捕捉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形,黑色双眸和漆黑的皮衣是仅有的讯息。

“托蒙特去哪儿了?”他瞥到桌上的威士忌。

“出去透个气。感谢你能过来。”

瑞斯弯腰坐下,望着眼前的人潮慢慢合拢,将刚才的通道吞噬。

他在等。

卢达?克里斯的劲爆节奏渐渐退去,代之以柏树山组合老派的舒缓说唱。

这样谈话就方便多了。达里安准备开门见山,因为他太了解瑞斯的习惯了,后者无法忍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如果瑞斯陷入了沉默,那就意味着有事要发生了。

放下手中的啤酒,达里安深吸了一口气:“吾王……”

“千万别用这句话开头,如果你是要求我帮忙的话。”瑞斯不紧不慢地说。然后发现一位女侍者朝他们靠近,隐约能看见她那件不合身的衬衫里闪现出白腻的双乳和纤细的腰肢。

“要喝点什么吗?”她慢条斯理地问。

瑞斯倒是很想要求她躺到桌子上,献上自己的颈动脉。人类的血液不能供他生存很久,但鲜血的滋味至少比兑水的酒精要好上百倍。

“现在不要。”瑞斯回答,用死板的笑容表达出他的不快,眼神却挑起了那女侍者的欲望。他深深将她的气味吸入肺中,细细品味,她的味道……

不感兴趣,他心想。

女侍者乖巧地点头,却没有移开脚步。她的目光流连在瑞斯身上,仿佛看得入了迷,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上班,甚至忘掉了自己的名字。背光打在她的金色短发上,在脸颊四周形成一圈光晕。

这太令人不悦了。

达里安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就这样。”他低声命令道,“我们这样就好。”

女侍者终于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中。瑞斯听见达里安清了清嗓子,他重复道:“感谢你能过来。”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哦,对。呃,我们认识很久了。”

“是的。”

“我们一起打了很多硬仗,干掉了不少次生人。”

瑞斯点点头。黑剑兄弟会保护着吸血鬼种族,而次生人社团则侍奉着邪恶的主人——奥米迦,两者之间不死不休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无数个世纪。在人数上,那些失去灵魂,沦为容器的次生人占了压倒性的优势。而兄弟会现在只剩下达里安、托蒙特和其他四位战士,但他们竭尽所能地守护着吸血鬼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么,接下来的话题——

达里安又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年来……”

“你直接说重点,老达,今晚玛丽莎找我有事。”

“又要借用我那儿的房间吗?换成别人我可不会让他留宿的,你知道。”达里安用笑声掩饰尴尬,“不用怀疑,她的哥哥一点也不想看到你出入他的房子。”

瑞斯双臂抱到胸前,用脚把桌子推向前,好让脚下有更多空间。

玛丽莎的哥哥哈弗斯总喜欢自命不凡,他认定瑞斯选择的生活方式是对他的冒犯。瑞斯对此却嗤之以鼻。哈弗斯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半吊子,他根本不明白吸血鬼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也不知道守护吸血鬼们需要付出多大代价,谁有闲心去照顾他那颗脆弱易伤的小心灵啊。

所以说,亲爱的小男生又被冒犯了,那又如何?吸血鬼正遭到次生人的屠戮,瑞斯可没有空陪哈弗斯玩过家家,他需要和兄弟会的战士们一起走上战场,而不是端坐在国王的宝座上指手画脚。让哈弗斯一边凉快去吧!

只不过,他不应该让玛丽莎独自面对她哥哥的糟糕态度。

“我想,我勉强接受你的邀请吧。”

“很好。”

“现在说你的事吧。”

“我有个女儿。”

瑞斯僵住了,缓缓转过头来,表情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有的?”

“有段时间了。”

“她的母亲是谁?”

“你不认识,而且她……呃,她已经死了。”

达里安的悲伤扬起,回忆的沉殇扑鼻而来,掩盖了俱乐部内汗水、酒精和性混杂的糜烂气味。

“她多大了?”瑞斯追问道,有些明白达里安找他的目的了。

“25岁。”

瑞斯在心中暗暗咒骂,一口回绝道:“别求我,达里安,别求我来做这件事。”

“我只能来求你。吾王,你的血……”

“再这么叫我,我就让你闭上嘴,永久地。”

“你不明白,她是……”

看到瑞斯起身想走,达里安条件反射地拽住了他的前臂,然后才意识到不妥,就迅速松开手。

“她有一半是人类。”

“上帝……”

“所以,混血儿的她可能无法渡过转化期。只有你的血液才足够强盛,可以增加她转化成功的几率。有你的帮助,至少她会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我不是要求你把她变成你的谢岚。而且有我在,也不用你去保护她,我只是想要……求你了,瑞斯。我的儿子们都死了,她是我唯一的孩子。而且……而且我深爱着她的母亲。”

要是换作别人,瑞斯口中早就吐出他最喜欢用的两个字眼:“滚”和“休想”。在他看来,人类只适合两种姿势——女人仰躺着,等待他的临幸;男人则仆倒在地,失去生命的气息。

但达里安不一样,他差不多算是个朋友吧。或者说,只要瑞斯首肯,达里安已经在朋友的范畴里了。

瑞斯站起身,紧闭双眼,任凭恼怒席卷全身,冲入胸腔。他鄙夷自己想要一走了之的冲动,但帮助这个可怜的混血儿渡过人生最危险痛苦的时刻,同样不是他的风格。他的脸上不存在温柔和怜悯的表情。

“我不能这么做,即便为了你也不行。”

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痛苦如潮水般袭向达里安。情感的冲击令瑞斯也有些动摇,他的手紧捏住达里安的肩膀,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爱她,去找其他人吧。就当是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