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蝴蝶效应(第2/8页)

童悦没有说话,打量衣服的眼神有点放空。最后,她给叶少宁买了一条西裤、一件毛衣和一双鞋,包括棉袜,结账前又挑了一件大衣。

信用卡是叶少宁给的,让她败家用的。这是她第一次败家。签名时,她特地在另一张存根上写下:一月二十四日,傍晚,金鹰商场,零下十摄氏度。然后,她将存根细心地叠起,放在包包夹袋的最里层。

估计又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好打发,在拉面馆随便吃碗拉面就行。红红的辣油,上面铺着厚厚的牛肉,不过才八块,吃得满头大汗,还吃到撑。

流年不利,童悦回办公室拿作业,下台阶时踩空了一级,把脚给扭了。她疼得跌坐在台阶上,眼里饱含着泪水,就连乌黑浓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无边的水汽。

孟愚发现了她,扶着她回了办公室,让她解开袜子看看伤得怎么样。她怎么也不肯,说等一会儿就好了。

情况并不乐观,她的脚踝肿得就像发酵的大馒头,路都没办法走。孟愚的公寓今天会有人送家具来,凌玲已经先过去了,而他也要回书香花园看看,正好顺路送童悦回家。

童悦死活不要孟愚扶,单脚跳着下了楼。她到达停车场时,数九寒天的,竟生生出了一身汗。

孟愚的驾照才考了没多久,车开得哆哆嗦嗦的,在小区门口差点碰上一个骑车的女人。孟愚吓得呆在座位上,许久才缓过神来,忙下车道歉。那女人慌乱地看了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只一眼,童悦就认出了那个女人。在她的婚礼上,周子期领着她来敬酒。女人个子娇小,站在身高体胖的周子期身边就像个孩子。叶少宁让她叫女人嫂子,女人热情地邀请她和少宁以后去做客。

她扭头看看孟愚,孟愚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汗:“让我再喘口气。”

“婚礼准备得怎样了?”

孟愚的神情僵硬了:“就那样,都是长辈们在忙。”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现在的他很踌躇。从前,他对结婚很是向往。而现在,则像是一种无奈。就像一部电视连续剧,观众追了那么久,结局已不是由编剧说了算,而是要符合广大观众的要求。

改了几本作业,脚垂着,脚踝处像火烧般灼痛。童悦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只得熄了书房的灯,回卧室平躺着。

电影频道正在放一部老电影,是张曼玉和梁朝伟的《花样年华》。这部片子她和桑晨去影院看过。桑晨是梁朝伟的铁粉,说他有种忧郁的性感,让人总想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故事发生在1962年的香港,报社编辑周慕云和邻居苏丽珍发现他们的爱人相互偷情,两人在交往中也渐生情愫。但直至离别,他们俩也没迈出关键的一步。这是一部将暧昧演绎到极致的电影。

电影中,周慕云对苏丽珍说:今晚别回去了。苏丽珍犹豫了,最后还是拒绝了。

“真是被他们给急死了。没劲。”桑晨急得直咬牙。

她说:“如果她留下才没劲呢!”

“为什么?”桑晨问。她默默地盯着屏幕,屏幕上闪现出苏丽珍的旗袍,各式各样的。张曼玉的魔鬼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辉。她觉得周慕云和苏丽珍其实已经上过床了,是意念中的床戏。

意偷不是偷吗?意偷比真偷的境界要高出一个档次,保留想象比一时纵情留有太多余韵,这便是王家卫的高明之处。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童悦诧异地抬头看挂钟,离十点还差十分。她跳下床,扶着门往外看。

“脚怎么了?”叶少宁丢下钥匙,鞋都没换,急忙过来抱她。

“你真是我老公吗?”童悦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傻啦,难道我是侠盗罗宾汉啊?”叶少宁看着她的脚踝,心疼得直咂嘴,“摔跤了?”

“在楼梯上扭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叶少宁把她抱坐在沙发上。

童悦把脚抬到茶几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我当时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专注,连路都不看?”叶少宁责备地拿眼睛瞪她。

“少宁,我真的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她替他理理衣领,抬起头。挺直的鼻梁,俊秀的眉眼,薄唇,讲话时耸动的喉结,身上淡淡的胡须水味,带有一种天生的温和无害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想接近。

叶少宁奇怪地打量着童悦:“这是批评与我自我批评吗?”

“我们要一起走很长一段路,难免会迷失方向,所以要及时修正。老公,对不起。”她抬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

“叶太太,我后背感觉凉飕飕的。”

“你看我们还是新婚,我五点就起床,把老公独自一人扔在床上。老公辛苦一天回到家,我已经睡沉了。不谈搂搂抱抱吧,就连一句甜蜜蜜的情话都没有。白天,总是老公主动打电话来关心我,而我却只顾着那群羊,都不知道我老公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去工地了没有?下属让他省不省心?他在公司是开心还是郁闷?唉,也许我老公有什么事,还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真是失败呀!这样的表现哪像是蜜月啊,好像我们已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半点激情都没了。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要和老公同样的时间作息,要多多关心老公,让老公享受到妻子的体贴和温柔。老公,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去做夜宵。”她扶着沙发背吃力地站起来。

“你的脚不疼了?”叶少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疼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公的胃不能饿着。”

叶少宁轻叹一声,把她按着坐下:“你呀,是不是要我鼻子靠墙,好好地思过?”

“你有过吗?”

“有,过还很大呢!童悦,我不会总这样忙的,现在是特殊时期,等闲下来,我们天天度蜜月。”

“没关系,只要老公记得我们结了婚就好。”她善解人意地一笑。

“这不需要去刻意记,而是一种自觉的行为。你吃饭了吗?”

她撇撇嘴,睫毛耷拉着,软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连坐着改作业都不行,只能躺着。”

叶少宁心疼极了:“干吗不给我打电话?”

“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分你的心。”

“傻瓜!躺着,我马上就过来。”

他脱了大衣,挽起衣袖进了厨房。炊具一阵叮当响,好像还打碎了一个碗,但端上来的阳春面面是面,汤是汤的,颇有几分样子。尽管她不饿,但还是把这碗面连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又给她打来热水,再脱下袜子,让她泡脚。然后他还找来药酒,替她敷在脚踝处。澡也是他帮着洗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两人一同泡在里面。他没让她动一根手指头,受伤的脚踝也用油纸包好了。上上下下,每个角落,他都一一抚过,那轻柔的力度,就仿佛她是一件珍贵的瓷器。临上床前,他给李婶打了个电话,让她来这边做几天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