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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后座上想得出神,不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她在驾驶位置上侧脸询问。他忍着笑意说,我笑我的心思。我想你若是能把车停在路边,把车窗都敞开,把你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我们安静地看一会儿今晚的月亮,会不会很好呢?

这次是她在笑,肩膀耸动,哈哈大笑,她让车兜绕一圈,之后稳稳地停在一顶亭亭如华盖的棕榈树下。他们从汽车的天窗仰望出去,越过棕榈婆娑的树影,看这阴历初七八的夜晚,晴朗的天空上这一弯银月亮。

鹊桥仙

黄昏的时候,我找到了昨天我在青城就预定好的这家饭店。

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房卡的时候,我同时得到了一句祝福:情人节快乐。

抬头瞥见挂着七八只钟表的墙上的日历牌,特别用彩笔勾出了一个红红的心,心里包着这句话:七月七日,情人节。

奔波劳碌的日子叫我早已学会了随遇而安,随时随地地享受生命,更不会特意留心公共节日。我相信真正的节日是属于个人的,但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多吧?对我来说,比如有人问我结婚的日子,女儿来到人世的日子,虽不至于忘记,但也要颇费思量才能够回答得上。

我的行踪不会因为这些节日而改变。

电梯升往十二层。一出电梯门,正对着的就是我要找的那扇门。

我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把一个安静的肩正对着我。突然走出来的人大概吓了她一跳。她仓皇地回头,嘴巴因为吃惊微微地张着,眼睛睁得很大,看见我没有离去的意思,猜想我大概是这间屋子临时的主人,仓皇让向旁边,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解释她为何这会儿站在这里,对着一扇紧闭的门发呆。

看着女子胸口搂着的花,我替她解释:是不是找人,但不敢肯定住在哪个房间了?

就是这里。1203房间。女子声音微弱,语气却很是坚定地回答我。

那你要找的人肯定离开了,今晚这房间属于我住。

是的,是的。女子喏喏地应。

我一时间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又不知道该怎样打发走她,就老实说,我实在是要进屋子里了,你瞧我满脸的风尘。

她轻声说对不起,又像是鼓足勇气地说: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进您的房间去。女子像是刚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追问我:我还没请问您呢,我可以进您这个房间看一眼吧?我只是想在今夜把这花插到这个房间里。

我想我遇见了一件一两句话说不明j白的事情,就只好开门进去。顺便请她进房子里来。

我匆匆地去了洗手间。出来,见那女子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发呆,胸口仍旧搂着那束花。看我出来,她就进去。出来时手里捧了装水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她带来的花。她说:香雪兰,很适合做插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插了这种花的。

我知道她说的“我们”一定不是眼下的我们,就不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下面就是这个陌生女子讲给我的:

我在两年前遇见他。那时我不知道我会爱上他。他走之后我们开始通信。在通信的两年里,我发现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他了。这是一个注定不会花好月圆、寿终正寝的爱情。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情。好在爱情也许说到底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吧。就像你爱花,难道你也要痴想花也应该爱上你么?你看这花悦目,花就得对着你微笑么?

可你也知道人是很怪的,他可以在道理上想得清楚,却在现实中烦心。

我为此暗自祈祷:如果再次相逢,我将听凭命运的安排。

两年后的今年,就是三个月前的今天,他再次到来。在今天的这间房子里,我们见面了。

我知道我的爱走到了山顶上,从此以后,不管是从哪个方向下去,我都只能走向谷底。

可也没有什么是要后悔的吧?这一切,都是我从前祈祷过的。

他走了,我留下来,留在他留给我的思念里。

三个月里,我每天从这家酒店门前过,我每次都看这扇窗,有时灯明,知道又有人入住,但不会是他。有时一连几天窗子都黑着,心里就盼望窗子里的灯能再次亮起。

今天黄昏,我从楼下过,我很想上来看看,看看今晚这房子会不会有人住?会住着谁?我就买了这花,我上来,就遇见你了。

你干吗不告诉那远方的男人一声你的心情,说你在想念他。我刚刚得到提醒,今天是七夕,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啊。就算问个好,打个电话也是应该的么!

我想念他就得告诉他知道吗?还是让他安静着吧!她又恢复了那种自言自语的说话方式。

我面前的女子看上去分明固执,却也很有主张吧。尽管我不懂她的逻辑,但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于是就问,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把一束花插在这个房间里?假如这房子今晚并没有人住,你怎么办?

我就把花别在门口,然后走掉。那样,不管随后到来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年老还是年轻,今夜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都将看到这样一束花,反正是情人节了,门口的一束花也合情合景。

我只好说,幸亏我预订了这房间,不然我就和你的花失之交臂了。

她站起来要走。我又一次不知道是该挽留她再坐一会儿呢,还是随她的便。就在我犹豫的片刻,女子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回头冲着我说:祝福情人节快乐。

祝福情人节快乐。我跟着小声说。

我站在门口,看着电梯门为她打开,又合上。

我在情人节遇见了一个有点怪异却也美好的女子。我这样想,心中有一瞬间的感动。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古人这样感慨过了,但我想我遇见的这个女子心中也是有这句诗的。

寒冷的子宫

子安不吃槐花饭,尽管柯文是那么爱吃。一个被窝里的两个人,不爱同一样东西,这也不奇怪。

子安不爱槐花饭,直接的理由是槐花散发的气味让她联想到精液的气息,这让她反感。子安永远记得,她和柯文第一次做爱,就差点被那气息弄呕吐的尴尬,她惊讶那么洁净的柯文竟然会释放这样不洁的气息。子安觉得那气味就是横在她和柯文之间的障碍,难以逾越。她想,婚前要是试一试,她没准就不和柯文结婚了。

但是,别的男人呢?别的男人也是那种气味吗?

柯文在子安耳边喃喃,他说会好的!会好的子安!

往后再和子安亲近,柯文都要仔细清洁身体,他甚至在私处抹子安喜欢的那种带木香调的香水,但是没用,子安仍会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洗手间,然后,柯文的耳朵里就是那像秋雨淅沥连绵的花洒喷淋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