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12年,巴尔的摩(第2/7页)

她的同学中有很多人是在大学毕业后做了别的工作,再确定志向学医,有人甚至有其他专业的博士学位,年龄大她很多。住院医生面临的问题不同:有人结了婚,辛苦地挤时间维持着婚姻,用不算高的薪水养家;有人认真恋爱,却因为没有时间维持恋情,频频陷入感情危机;还有人选择用成年人的方式约会减压,当然这是短暂约会之后迅速上床的含蓄说法。

而她的问题是,她没有做好准备开展一段认真的关系,更没有肉体上的蠢蠢欲动需要一段不认真的关系来抚慰。

她既然学医,当然清楚她之所以选择学医,并且又接着选择最艰苦漫长的神经外科专业,其实是借机压抑逃避个人的情感需求,将所有孤独的时刻都用长时间的职业训练填满,这种心理状态并不正常。

她进入医院做住院医生第一年年末,在门诊与前来看病的Fred认识,他开始追求她,不过她没有答应与他约会,他也知难而退。

住院医生第二年,工作难度进一步增加,神经外科主任突然找她谈话,直截了当地提醒她,他欣赏她的努力与专注,但她绷得太紧,对自己要求太高,会妨碍她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她当时并没能真正理解这个忠告,直到一个疲惫孤独的夜晚,她再次从噩梦中醒来,想到高翔,痛哭失声,同时清楚地意识到,她如果不调整状态,撑不过如此高强度的职业训练。

她不再连续超时加班,有意识地结交朋友,参与同事下班之后的休闲活动。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里,她去内港散步,再次遇上Fred,两人这次聊天十分轻松,他再度约她。

到了29岁这个年龄,她就算对母亲说的“个人问题”不以为然,也觉得是时候开始试着有感情生活了。她犹犹豫豫地接受了约会,他是一名律师,与医生这个职业同样忙碌,面对她的迟疑不定,他表现得十分耐心温柔,她终于被打动了。

正式在一起也不过三个月,他便得到一个去华盛顿的工作机会,他们分居两地,尽管两个城市只一个小时车程,但对于工作强度同样大的两人来讲,这个距离就足以让他们原本不多的约会变得更加难以安排。在连续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之后,她只是惆怅地想,这样无疾而终地分手,倒也算得上让一段关系寿终正寝了。

但她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到医院向她求婚。

当时她也是连续值班,一身疲倦地走出手术室,意外地看到他出现,拿出戒指,半跪下来:“你能嫁给我吗,亲爱的?”

她从来不曾想象自己会处于这样戏剧化的场景里,怔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她的茫然被视作惊喜过度,几乎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被套上了戒指。可是看看他含情脉脉的面孔,她的心蓦然柔软起来,不自觉地点头,投入了他的怀抱。

如此浪漫的场面顿时让在场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集体鼓起掌来。

这个求婚拯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感情,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感情需要付出心力维持,距离和时间依旧是问题。

更重要的是,左思安完全不确定她有在这个时候结婚的想法。成为一名专业的神经外科医生十分辛苦漫长,她还有四年才能完成全部必需的住院医生阶段的培训,然后她打算申请在一所名校的附属医院做两年专业研究工作,确定在神外领域的主攻方向,再通过专科考试,成为一名专科医生。

有一个固定的约会对象,她私下认为有益身心。而说到结婚,涉及的问题太多。她的迟疑并不能瞒过Fred,不过两个月时间,他们已经有了数次争执,完全不复订婚前的和睦。

在谈及将来的打算时,两人更是无法达成统一,Fred尖锐地指出,哪怕他下决心求婚,她也答应了,但她仍旧没有将他计划在她的生活之内,她只得承认他说得没错,他想过的生活,她在相当长时间内也无法配合。Fred异常受伤,暴怒地离开。

过了几天,她打他公寓的电话,预备跟他和解,但接听的是一个女人,她一怔之下,说打错了,便挂断电话,并不打算要求解释。等他打电话过来,她说:“也许我们解除婚约更好一些。”

他沉默良久,同意分手,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十分惆怅:“我是爱你的,但我感觉你总跟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念及旧事,左思安强打精神笑道:“Fred,我很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才知道我们吵架的时候,你工作上出了问题,先是停职,然后才去休假。”

“停职的事已经解决了,跟你没关系,Fred。”

“我是想来跟你道歉,关于那天在我公寓接电话的那个女人……”

“不,不必解释。”

他沉下脸来:“你根本从来就没爱过我,对吗?”

“不,Fred,我们只是认识的时间不对。我的生活太紧张,空闲太少,根本没能力安定下来认真经营一段感情,可是我舍不得拒绝你的求婚,轻率答应下来,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他缓和下来,伤感地看着她:“Ann,我永远记得你第一次深深凝视我的眼神。”

她迟疑,然后苦笑:“对不起,有人说我用医生的习惯解释一切,十分无趣,但我不得不说,神经外科医生检查患者瞳孔时,都是那样正面凝视的。”

Fred一怔,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爱你的这份认真,Ann,而且,我对你是认真的。

“我从没怀疑这一点,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我们没办法挽回了吗?”

“我们都明白,解除婚约的决定是正确的。”

Fred也苦笑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你。好吧,我这就走。”

他拿了他的衣物离开,屋子里恢复安静,左思安看看比萨盒子,根本提不起胃口,可是又实在没有睡意,只得坐到沙发上,开始看新一期专业杂志,试图催眠自己。

她刚有一点儿睡意,门铃再度被按响,她过去开门,高翔站在门口。

她的怒气顿时升了上来:“我明天早上五点就必须上班,难道还需要留他过夜,才能证实我没编造出一个未婚夫吗?”

“对不起,我刚才忌妒得发狂失态了,原谅我。”

这个坦白让她再也无法发火,她默默侧身,让他进来。

“如果需要我跟他解释……”

她疲倦地摇头:“不用,我没有编造出一个未婚夫,但他其实是我的前未婚夫。在我这次回国前,我们已经解除婚约分手了。我累了,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3 _

左思安将高翔安排在楼上另一间卧室休息,她第二天照常四点半起床,五点上班,13个小时后,才下班回家,进门一看,高翔正在厨房内做饭。他衬衫袖子卷起,神情专注地将螃蟹丢进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