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子之喜(第2/8页)

然而雷一鸣带他下楼进了舞厅,把他送进了一个衣香鬓影的新天地。

在进入这个新天地之前,苏秉君把他带去了一间小更衣室里,让他换上了崭新的西装、皮鞋,还给他梳了梳头发。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得挺高了,穿起西装来,看着也挺帅,甚至有点像个大人了。

昂首挺胸地走回到雷一鸣面前,他说道:“姐夫,西装真合身。”

雷一鸣上下打量着他:“专门为你预备的。”然后他对着叶文健一挤眼睛:“姐夫好不好?”

叶文健纵身一跃,撒欢似的往他身上跳:“好!”

雷一鸣被他坠得一歪身,笑着骂道:“你他妈的给我滚下来!我背不动你!”

他下来了,也笑嘻嘻的——在姐夫的这个世界里,无论年纪大小,互相都可以随便地拉扯打闹,不会算是不成体统。姐夫有时候说话带脏字,隔三差五就冒出个“他妈的”,他听着,也觉得豪迈痛快。

姐夫是巡阅使,是上将军,就得这么说话才够劲儿!

随着姐夫进了舞厅,他的西装革履给他添了许多底气。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十七八岁的美人姐姐乐意教他跳舞,一边跳,一边还要往他身上贴,把胸前两团软肉往他怀里蹭。他在温暖的香气中头晕目眩,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娘——他都八岁了,还总想扑到娘的怀里吃那没了奶水的奶,当然,美人姐姐的奶和娘的奶是完全不一样的,可他低头看着,确实很想伸手摸它一下。

他想了好一阵子,想到最后,他当真伸手过去摸了一把。

美人姐姐没有揪他的耳朵骂他打他,而是含笑瞟了他一眼:“小坏蛋。”

他红了脸,越想越臊得慌。舞曲一停,他转身就跑,一直穿过舞厅四周那曳地的红丝绒帷幕,跑到了帷幕后头的小房间里——他知道姐夫就在这里。

然而一头冲进去之后,他发现这里多了个陌生人。登时把脚步收住了,他低了头,想要退出去——大人会客的时候,小孩子是不兴跑进来玩闹的。但雷一鸣叫住了他:“有事?”

他摇了摇头:“没事。”

雷一鸣又对那陌生人说道:“子枫,这就是春好的弟弟。”

陌生人——林子枫转过身,肆无忌惮地将叶文健审视了一番,然后向着他一点头:“你好。”

这完全是对待成年人的态度,所以叶文健也庄重起来,向他一鞠躬:“叔叔好。”

话音落下,他的头上挨了一击,是雷一鸣向他扔出了一块糖:“傻孩子,差辈了。我是你姐夫,他是你叔叔?”

叶文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向林子枫,又说了一声“哥哥好”。

然而哥哥没理他,已经又转向了他姐夫:“那我就告辞了。”

雷一鸣看看叶文健,又看看林子枫,忽然有了个发现:“说起来,你是我的大舅子,他是我的小舅子。”

林子枫站了起来:“真是荣幸,没想到大帅还记得您有过胜男那么个太太。”

然后他也不道别,转身就走了。

雷一鸣不以为然地一耸肩膀,然后对着叶文健说道:“来得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吃晚饭去!”

叶文健中午出门,一直玩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来。

他吃了满满一肚子大餐,还喝了半杯啤酒。进门之后他先溜回自己的房间,把那一身西装脱了下来,很心虚,也很兴奋。有个十五岁的小姐姐,和他一起跳过舞的,请他到她家里玩,他回头去问了姐夫,姐夫说他可以去,想去的时候去找“酥饼”,他会开汽车送他去做客。

姐夫的世界让他眼花缭乱。他躺在床上,拿起枕旁的一本外国童话书翻了翻,可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长大了,姐夫给了他香烟抽,小姐姐往他身上蹭,俱乐部的侍者见了他,也称呼他为“先生”。他不能再读这种童话书了。

第二天,他上午坐在叶春好身边,挺认真地学习了半天,到了中午,他告诉叶春好:“我下午和“酥饼”出去玩去,好不好?”然后他看着叶春好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我不见姐夫。”

叶春好这几天,肚皮的尺寸长得飞快,让她第一次尝到了辛苦的滋味。她现在动辄胸闷,饶是什么都不干,都累得发昏。听了弟弟的话,她点了点头,实在是匀不出精神管他了。

于是叶文健下午和苏秉君出了门,去赴了那小姐姐的约会。

这一天他去了,第二天他也去了,第三天,他和小姐姐在没人的地方亲了嘴。

第五天,他不去了,因为发现她还有好几个男朋友,她和别人也亲嘴。他觉得她不是好女孩子。

第六天,他见到了姐夫,对姐夫说了这件事情。姐夫笑了,告诉他:“女人嘛,好玩就玩一玩,不好玩就换一个玩,这也值得你愁眉苦脸?”

他立刻抬头注视着他:“那我姐不理你了,你怎么还不换一个呢?”

他姐夫迎着他的目光,睁大了眼睛说道:“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爱她。”

他看着姐夫的眼睛,起初看得虎视眈眈,看着看着,他的目光慢慢恢复了柔和,一颗心也落回了原位。

姐夫那话吓了他一跳,他还以为姐夫对姐姐,也只是觉得“好玩”呢!要是那么着,他往后就不和姐夫亲近了。

“你快把我姐哄好吧。”他对雷一鸣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我想看着你和我我姐好好在一起。”

(二)

叶春好挣命一样,终于挣过了这个夏天。

她先前虽然瞧着苗条,其实身体很好,几乎有点寒暑不侵的意思,冷点热点都不怕。可今年的夏天,她受了罪。她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自己热,总而言之,日里夜里没有一时是清凉的,成天昏昏沉沉、胸闷气短。她明知道叶文健偷偷摸摸的总往前头跑,隔三差五的还要跟雷一鸣出去玩,但她真是顾不上他了。她还在报纸上看到了张嘉田的名字——是在一家外国报馆的华文报纸上读到的,那报纸她是天天读,因为上面登载的新闻还算中立客观,对于国内当下的战况,也描述得详尽。但张嘉田在北伐军中实在不算什么有名的将领,所以她也难得能见到一次他的名字。

对于他的名字,她也是看过就算——她如今一天一天活得艰难,对于张嘉田,她也同样是顾不上了。

皇历上的夏季是过去了,但实际上的秋老虎还没有走。叶春好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得硬熬。这天下午,她蒙蒙眬眬地从午觉中醒过来,就觉得脸旁有点隐约的凉风,睁了眼睛一看,才发现是叶文健坐在床边,正一手捧着本连环画看,一手为她摇着扇子。

“今天下午没出去玩?”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