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次以后

每天喝200毫升的矿泉水8次,就要排尿5遍;睡前读1小时《圣经》,可以读20页纸;吃完15分钟做好的100克出前一丁,咀嚼要花223下;1瓶100片的维生素B每次1颗,可以吃3个月;银行排队叫号机一天会叫300个号,办理存取款业务每单需5分钟;收传单的大爷每星期来银行货架4次,就要被保安阿祖请走2次,非现区的阿金推销贵金属保险一定要讲够“你相信我”20遍。

这是阿梅,银行正式柜员,热爱数字也热爱用数字监测周围的环境,并且天真又虔诚地相信这个世界可以被量化。在阿梅眼里,被数据考核的世界是能见的、有逻辑的,精确的数字将确保运行规则不会出错,譬如食品保质期、锂电池的循环次数、限制Wi-Fi的使用人数,甚至,还有性爱。

“和同一个男人做爱次数不要超过7次。”阿梅有一次和阿金在银行洗手间乱来,阿梅后来洗手时,脑海里冒出来这句话,像是提醒。此时阿金已提上裤子走了出去,阿梅捋了捋头发,然后给那一双玉手打上洗手液,搓出浓浓的泡沫。

阿梅被初恋抛弃后决定不再用情,只用下半身,截至现在,包括阿金,她已和12个男人发生过关系,阿梅很清楚地记得所有的性爱次数,不算这次,一共67次,这得益于她对数字敏感的天赋异禀。另外,阿梅也牢牢奉行7次原则,哪怕她再对一个男人有好感,就像社区男,两人在小区里因赶社区车上班结识,后来在社区男和阿梅的家里各做了3次,在社区草坪野合1次以后,阿梅说什么也再不联系他了,再赶车碰上也只是装不认识。

这就是阿梅,以7次原则作为人生轻松又快乐的首要真理。

就像她手里握着的第67张彩票。

原来阿梅尾随阿金出了银行后,阿梅旋即买了一张彩票放入钱夹,在她家里的餐桌靠墙一角,盛核桃的罐头下压了一叠七星彩票——每次和谁做完爱,阿梅都要通过买彩票计算次数,当然,对数据狂热的她也不需要通过此法计算,这只是一种仪式。好比有些人爱好看完一本书就积攒一元硬币以督促自己早些看完,沉甸甸的硬币是一种让人开心的结局;同理,积攒越来越多的彩票也是一种让人难忘的沉淀,况且阿梅在一开始就有个神经质而疯狂的想法:等到哪一张彩票中奖了,她就同那个男人再做一次吧。

阿梅从没中过奖。从银行做完以后她去了阿金家里,没有再做直接躺下,阿金抱着她睡着。一些事情涌上阿梅的心头,比如7次原则和彩票的事她一向守口如瓶,除了同样和阿梅有染的,和她有过3次交欢,也在这所银行工作的保安阿祖。

阿祖曾经以为7是阿梅的幸运数字,阿梅才会在这个数字上严防死守,阿祖乐不可支地问出过“为什么是7呢?不是3、4、5什么的?”这样的话,却被阿梅以“北斗七星、七宗罪、上帝用七天创造世界,你不觉得7很神秘吗?”一句回应。

喜欢阿梅的阿祖当然不明白她是在胡扯,控制在7次以内,终究是阿梅试图通过理论克制性爱来控制自己的心的一种方法。

倒不是说她是一个多么笃定的女权主义者或者享乐主义者,阿梅的7次原则,从理论上来讲便是一套私处直通心灵破解术,意即和一个男人做得越多,爱上他的可能性将会越大,而防止自己坠入情感深渊的最好方法,则是控制和其做爱的次数。

7天正是潮水起来和退去的时间,阿梅深信爱如潮水,于是便会认为男人在7次以后会越来越冷淡,女人则会越来越陷入,所以这套私处直通心灵破解术,优雅点说便是潮汐理论。

但是这一次阿梅玩大了,在朝夕相处共事的过程里,阿梅觉得自己对阿金颇有好感,阿金推销时的巧舌如簧让人觉得认真,阿金在她两腿间游走的细腻温柔又无可抵挡,阿梅差点就忘记自己已经同阿金做过7次了。好笑的是,阿金上班时也总对阿梅眉目传情,不知道这一切有没有被执勤的阿祖看在眼里。

同时勾搭上两个公司同事也是她无心之失,虽然阿金和阿祖都不清楚彼此都和阿梅有一腿,这样总归来说还是太搞笑了。一次下班后,阿梅回想起阿金的媚眼和阿祖不屑的眼神,一面自我点醒似的将代表阿金的第67张彩票从钱夹中拿出,压在核桃罐下,一面招呼正在观察鱼池的阿祖。

“正好是7条啊,和你的7次原则有什么关系嘛?”阿祖笑嘻嘻地问她。阿梅没有回答他,她扑了上去,和阿祖滚在了有羽毛枕头的酒红色床上。

不该和同事的,阿梅有些后悔,她极其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被角,试图将阿祖的胳膊从她脖子底下抽离。若是个陌生人,阿梅大可像往常一样事后不予理会,况且阿祖这一次事后居然提出交往的念头。他大腿搭上来,交缠着她,阿梅嘴上嗯嗯啊啊地应付着,脑袋里却想起了次数已达7次的阿金。

躺在一个爱着她的男人旁边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阿梅知道自己玩大了,却不知道更惨的事在后面。后来,得知第67张彩票中奖以后,阿梅犹豫了,这意味着她不能和阿金突然断绝关系,按照她的彩票玩法,还可以和这个男人再做一次,但是阿梅担心自己之后会爱他爱得不能自拔。

参照潮汐理论,她更愿意自己主动放弃阿金,而不是让阿金冷淡她,7次以后,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心潮上来,阿金的心潮退下。

一遍又一遍地想到这里,阿梅在柜台有些分神,厚厚的玻璃那边,她的顾客是位要取6万现金的大妈,大妈变形的脸扭曲着,高喊没有身份证为什么不能取钱,阿梅的太阳穴和大妈拍窗台的手保持同样的频率跳了不一会儿,阿梅就晕了过去。

250毫升的氯化钠30分钟可以输完,2床挂着吊瓶的女人1分钟内要摸6次手机,脸上有痣的护士在走廊来回溜达出现在病室门口5次,窗外同一棵树上的树叶掉了3片,阿祖叫唤她的名字10次,阿梅怀孕第一次。

这还是阿梅,因为中暑而晕厥在柜台,被阿祖送来医院,醒来时用数据观察周围,意识完全清醒时却被傻笑的阿祖告知她已怀有身孕。

阿梅勉强笑了笑,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我要和阿金狠狠地做一次。”阿梅洗手时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冒出来这句话,像是一种柔情的肯定。她搓了搓头发,然后给那一双玉手打上洗手液,阿梅搓动了7次,搓出浓浓的泡沫,只是那泡沫起了又破,浓了又消散,像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