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日子过到了六月初,天气异常闷热,每日下午都会有一场瓢泼的大雨来袭,在这之前常远时常会去海陵靠北的村庄巡视。

一个多月前他再次上书给太子, 内容是黄河的入海口已经淤泥堆积, 如果今夏雨水颇多,恐怕有决堤风险。黄河夺淮入海已经有几十年了, 大周朝建国之初设立和河道衙门, 现在国库空虚哪里还有钱去修这些。而且黄河出海口也不在海陵管辖范围之内, 所以常远的谏言又成了正确的废话, 没有起到作用,对于关于几十万人的性命, 上百万人即将流离失所的事情, 我们到底不能像之前那样冷眼。

他嘴上不说, 却急在心里,无论是粮食储备的紧张和海陵北的边界处安排了阿牛他们几个兄弟的巡视,还是说对于夏粮和秋粮的种植, 从春日里他就开始跟那些已经转为晒盐的盐工宣讲砍了芦苇和蒿草种植粮食,我和他走访了很多的盐工家庭。

可惜晒盐成本太低,而目前朝廷收购盐的价格是基于煮盐的价格。晒盐之后成了高利润的生意。导致了部分盐工家庭只想扩大盐田,而不想种粮。轻松钱谁都想赚不是?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 我开始收购田皮, 所谓的田皮是指该地皮的种植权,但是没有这块地的拥有权。

大周的田皮田骨这一块也很是有趣, 地主拥有田骨,也就是田地的所有权,佃农在租种这些田地的时候又产生田皮。田皮权利也是受朝廷保护,如果地主变更了,新的地主是没有权力赶走佃户,而是佃户继续作为新地主家的佃户。

这收田皮的口子一开,立马就有很多盐工来问,收来收去就停不下来,足足收了五百多亩,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突然之间,跟所有盐工一样的问题,给了我,种什么?常远就一句话:“什么能让人吃饱,就种什么!反正海陵轮不到,但是却离受灾之地最近。”

时间太短了,如果是来年,那么我的土豆和红薯还可以期待,今年这一点看上去不少,可实际上根本顶不上。

在这之前,常远一直鼓励我,甚至可以说是催着我,逼着我要赶快想尽一切办法,手里多收田地,多收棉花,多订纺纱织布机,这么多的要求,我难免有时候被他叨叨压力大了,要发个小脾气,闹个情绪,不得不说他对我的性情已经拿捏地极准,用不了一个时辰,我就火气全消,认命地继续。

水泽栽芋头,旱地种黄豆,加上这些日子种下了水稻,还选了沙地种下了山药,盐工们不愿意种是觉得收益不好,但是如果他们有多余的劳动力,雇佣他们,按照每天结算,他们倒是很乐意。

常远打着伞带着我穿行在绿油油的田地中,几只白鹭在田里悠闲地走着。昨日邸报黄河决堤,在疲于应付的大周朝廷看来,黄河的这次决堤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几乎每年都有一到两次的决堤。他们完全不会太在意这样的事情,而这次的决堤在常远的记忆里却是三年□□的开始。

脚上一只蚂蚱飞跃而过,常远将黄蚂蚱捉住,拿在手里他皱着眉头道:“旱灾,水灾和蝗灾交替而至!就算今年储备充分,明年该怎么办?”

我从他手里接过蚂蚱,看着看着就说道:“油炸很好吃!”

“你说什么?”他看向我。

“油炸啊!等会儿叫阿牛他们出来捉一些,刚好夏日里的知了猴也不错,过两天,咱们吃一餐蚂蚱知了宴。”我笑着对他说:“咱们海陵水系纵横,又沿着海,我们专门发展养鸭子业,鸭子吃河里的小鱼,真要有蝗灾,放出去吃蝗虫。”

“蝗虫传说中乃是神虫,所以大多数的人不吃的。”常远对我说道

“那就让逃难来的人和咱们一起带头先吃,提前用这些日子来灌输蝗虫好吃的概念。以后在咱们家旁边专门做个铺子,卖这种东西,超级便宜,但是口味又好。然后把方子给大家,你说呢?这事儿就交给秀芳那个丫头,让她带着人赚几个零花钱。”但凡到了吃货嘴里,好吃的,都泛滥不了。

我和常远又回到自己家旁边的一排屋子那里,这是阿牛这些天赶工出来的工场,里面有一排一排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已经坐着十几个女工在那里,他们是阿牛那帮兄弟的女眷,我家里还存了几十吨的棉,麻,熟丝,这段日子我来往扬州收购这些东西。

逃荒的男人种地、开荒、搬砖而女人可以纺纱织布,这样以工代赈,比单纯让他们流浪在街上要容易管理。

“常爷!奶奶!”阿牛的新婚妻子,杨家的那个小寡妇,珍娘是也,我对着她点点头问她:“怎么样?”

“这是昨天织的布,您瞧瞧。”她带我过去角落里放着的布匹,我看有格子的,有条纹的。我点了点头问她:“活儿不错。好好干!”

“哎!”珍娘回我。

油炸的蚂蚱和知了猴刚开始几个人都有些害怕,常远带头用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咀嚼,我知道对于第一次吃得人来说,那是如何酸爽的感觉。不过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让我不得不说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

看见常远吃了,寄杉大兄弟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也过来夹了吃起来。等阿牛带着他新婚的妻子杨氏和他的继子继女过来,在苏家酒楼的宴席已经开始,常远与我一样,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是不能靠一顿饭来解决的,如果有,那么就来两顿饭吧!

显然阿牛对于这个蚂蚱是几个人当中接受度最好的,他说:“奶奶做的蚂蚱真是好吃,以前要饭的时候,偶尔饿肚子也吃这个,那时可没现在吃起来味道好。”

“这是养了几日的蚂蚱,身体里的脏东西都没有了,所以吃起来味道自然不同些。”我跟他说道。

“珍娘,这是你家的娃儿?”我问他那娘子,珍娘点点头,两个孩子也瘦瘦小小,母子三人拘谨地很,我过去摸了摸姑娘的头道:“平日在家做点什么?”

“回奶奶,在家和奶奶一起照顾。”

“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又问珍娘道:“你公公如今身体怎么样?”

“腿越发不行了!”她看向我,我想了想问那男孩子:“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我叫宝儿,虚岁七岁了!”口齿清楚,也伶俐。

我转头又看了看阿牛,问珍娘道:“扬州城有个小白大夫,医术不错,他开的延寿堂,我也入了股。我给你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奶奶,您说!”

“我想让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一起去扬州治病,小姑娘帮着去抓药和煎药,宝儿去跟着当个学徒,学医。家里那几亩薄田,你和阿牛看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