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3/3页)

女童小鱼很是懂事。

获救后的这些天,迟迟不见自己母亲露面,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总不停地询问。

只一个人悄悄地垂泪,很是悲伤。

洛神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心情愈发沉重,又不放心李穆,天天晚上睡不好觉。

如此牵挂了数日,这一天的傍晚,忽然得到消息,李穆回来了。

随他一道回的,还有被他救回的那些回归民众。

很难形容得知这消息时,她的心情。

那一刻,甚至还不及长舒一口气,她便几乎是飞奔着出了屋,装作吹风,来到了通往刺史府前堂的那道垂花门前,等着他的出现。

但他却一直没有现身。

天渐渐地暗了。

刺史府的前头,似乎有人不断出入,杂声隐隐可闻。

这里却静悄悄的,耳畔只有晚风掠过那丛枯竹时发出的空洞的沙沙之声。

洛神立在垂花门旁那座残破石亭之前,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被这世界遗忘了的失落之感。

压下怏怏心情,转回了屋。

阿菊也回了,脸上终于露出了丝笑容,说老天总算没丧尽良心。小鱼的父亲和阿兄都没事,今日跟着李郎君一道回了,两人都要投军。方才刚接走小鱼,又托阿菊转话,对照顾了阿鱼数日的刺史夫人感激不尽。

终于听到一个不幸中的万幸消息,洛神抑郁着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些。

阿菊出去,没片刻,提了食盒,送晚饭进来。

洛神何来胃口,顺口问李穆。

阿菊说,李郎君一回来,就被蒋弢给拦走了,两人此刻应还在前头的议事堂里。

洛神犹豫了片刻,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迟迟不叫铺开。

阿菊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暗叹了口气,却笑道:“我瞧李郎君回来,连口气都没歇,又被蒋弢给叫去了,此刻想必也没吃晚饭。不如我再多准备些,小娘子送去,问问他们吃不吃?”

见洛神不语,自己转身去了。

……

琼树打着灯笼,洛神提着食盒,朝前堂走去。

傍晚出入刺史府的那些人,此刻都已去了,前头也安静了下来。

城中一切物资都极短缺。

照明的火烛,更是不够。所以刺史府里也无庭燎。天黑下来后,便黑魆魆一片。

只有地上一团灯笼的昏光,照着洛神前行的脚步。

她到了那间议事堂外。远远地,看见门窗里透出一团昏暗的光,知李穆和蒋弢此刻应该还在里头,压下心中突然涌出的一阵紧张之感,放轻脚步,提着食盒,慢慢地走了过去。

三天之前,侯定派人送来一信,道自己读了李穆手书,深有感触,本也不欲和大虞敌对,更无意竞逐中原,只想守住仇池祖业,蒙李穆不弃,又释放了他的长子侯离,愿会上一面,共商大计。正好数日之后,是他五十寿日,他随信附上邀贴,道李穆到时若能莅临,则是他莫大荣幸。

蒋弢皱眉道:“我怕此人不信。探子消息,道前些时日鲜卑人在仇池时,他还笑脸相迎,应是缔了盟约,鲜卑人才走的。侯定此人,老奸巨猾。鲜卑人一走,就又向你示好,邀你入仇池,怕另有谋算,万一不利。”

“依我之见,为稳妥,不如寻个借口婉拒,邀他来义成商议。”

李穆慢慢摇头:“善左右逢源者,疑虑必重。我初来义成,势单力薄,虽不惧战,但若能化战为友,大有裨益。侯定也知我想结交于他,邀他来义成,他怎肯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邀我,我去便是。临机制变,也非难事。”

蒋弢和他相交多年,早知他必迎难而上,便也不再多劝。只道:“好在我瞧那侯离,因忌惮其弟,倒是真心要投靠于你。我前几日和他暗递消息,他应允到时倘若有变,必会出手相帮。另有一事……”

蒋弢摇了摇头:“可惜,时日太过短促,此地又如此偏荒,怕是寻不到人了。”

“何事?”李穆问。

“那侯离倒是一心想要我们和他父亲结盟,连他父亲早年私事,也和我说了个底朝天。道他生母从前乃是龟兹国世女,貌美,又通乐理,擅抚胡琵琶,声名在外,当年曾引侯定和谷会隆竞相求亲,其母嫁了侯定,生侯离。不想没几年,仇池生乱,谷会隆指使叛军作乱,攻袭城池,破城抢走其母,献给谷会隆。其母不堪□□,也是个性烈女子,竟自刎而死。后侯定平乱,欲联合龟兹兴师复仇。西金当时还只是弹丸之地,为息事,谷会隆将他母亲尸首送回,道她是死于叛军之手,和自己丝毫无干,又赠金银珠宝,买通龟兹,龟兹退兵,侯定孤掌难鸣,不得已,含恨作罢。”

“此事过去已有二十多年。那侯定却对妻子依旧怀念,每每想起,更觉亏欠。多年以来,一直珍藏他母亲生前所用的那把胡琵琶。不料数年之前,遭遇一场大水,将琵琶浸坏了。侯定梦见其妻流泪,责备他毁了自己珍物,致她阴间不宁,愈发愧疚,寻人想要修复,再将琵琶烧给她。奈何琵琶乃他生母自创,乃六相十八品,和寻常的四相十五品很是不同。莫说修复成原音,便是能弹奏,知音色的,当世怕也寻不到几位。侯定只能作罢,但至今,仍是一桩心事。侯离被其弟侯坚排挤,却至今还能保有世子之位,其父对其母的愧疚之心,怕也是缘由之一。”

“侯离之意,乃是我汉人里多有技艺高超之乐工,若能寻访到一位,修复了琵琶,了却侯定多年心病,他必会感激。”

蒋弢摇头。“这一时之间,去哪里寻如此之人?只能罢了!”

“蒋二兄,可否让我试试!”

洛神再忍不住,一下推门而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