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兰贵人听着对话,胸中隐隐憋闷,这时候皇上开口叫她,心底更不是滋味,但愿,不是她预料的那样。

她忙应声起身,将李氏刚剥好的核桃仁恭敬呈上前,“皇上。”

颙琰没伸手接,随意地扫了一眼绣玥,转头不再理会。

兰贵人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

她费力地抬起头,怔怔看着面向自己倾下身,伸手从她手中接过御盘的钮祜禄绣玥。

果真……果真如此。

绣玥将其放在膝上,随手捡了一颗,低下头默默的吃。

她吃的十分认真,一点一点小口的吃,像个小猫一样。

对面芸贵人使出浑身解数的艳舞,颙琰的目光还是被她这副样子吸引了来,他瞧着身旁绣玥吃核桃的模样,忍不住盯了一会儿,皱眉道:“核桃而已,用得着这副德行?”

绣玥的目光微沉,嘴角却仍带着笑意,扬起脸道:“回皇上,嫔妾只是有点好奇。皇上刚刚不是问嫔妾在看什么,嫔妾就是想瞧瞧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将核桃仁剥的这样好,嫔妾也想学着剥来献给皇上。”

颙琰哪有心思听这些没用的琐碎事,只不过她最后的一句话,让他起了点兴趣,目光随着落到兰贵人身上。

“你说说。”他令道。

兰贵人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的十指一尘不染,这时候若再说是自己剥的,岂不成了欺君之罪,若说借助了什么外力之物,她两手空空,一时间也不好凭空捏造啊。

“回,回皇上,”兰贵人从座位上站起身,努力弯出得体的笑意,嘴角甚至在微微抽搐:“核桃……是嫔妾叮嘱了宫内的李官女子悉心为皇上所剥,李官女子跟随嫔妾,一同伺候皇上,都是嫔妾们应尽的本分。”

这就算是不打自招了。

绣玥在罗汉床上坐着,故作惊讶了一声:“李官女子,李姐姐也来了么?”

顺着她的话音,殿内的人才留意到,地龙的旁边,原来房内还有一个官女子的存在。

李氏见皇帝的目光投过来,慌忙在原地垂首跪了下去:“奴婢,奴婢……”进殿的时候已然请了安,只是皇上没有在意,这时候,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绣玥叹了一声,“真是难为了李官女子,她为皇上徒手剥了一晚上的核桃仁,皇上瞧,李姐姐妆都花了,手都磨破了。”

“皇上!”

兰贵人出声抢白道:“这些年,逊嫔娘娘身体抱恙,玥常在初进宫不熟悉宫规,李官女子只是个官女子,嫔妾居延禧宫中但求事事都能以身作则,好给玥常在和李官女子带头做个表率。”

“如同今日,若非嫔妾提点着,李官女子又怎会有此觉悟,体贴为皇上如此呢。”

语毕,她暗中狠狠剜了一眼绣玥,警告她闭嘴。

绣玥朝她和气地笑了笑。

不过是几颗核桃罢了,颙琰哪有闲情细心分辨后宫这等小事,他将目光收回来,不耐烦地言道:“你若觉得李氏的核桃剥的好,让她给你再剥就是,左右她在你宫里,你想什么时候都方便。”

他对常永贵下令:“这批上贡的核桃朕不喜欢,你都捡了去,赏给李官女子,嘉奖他御前侍奉辛苦。”

话是这样吩咐的,满殿的人谁听不出来,明着是赏李官女子,实则就是给钮祜禄绣玥的脸面。

兰贵人话里处处抢占先机,无奈却没讨到好处,皇上对她没有只言片语,即便是她舌灿如莲,也是无用啊。

颙琰的话说完便带着兴致瞧芸贵人的舞蹈去了,对兰贵人没有只字片语,她尴尬地在位子上僵了一会儿,只得悻悻地独自默默坐下。

她转而恶狠狠地看向绣玥,绣玥依旧含着浅笑,转过去跟着皇上欣赏歌舞,从膝间的盘中捻起一颗核桃仁,堂而皇之地放进口中。

兰贵人的性子不依不饶,平日的小事上让一让她也无妨。她在延禧宫中刁蛮也便罢了,嘴上讨些便宜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李氏卑微,她便欺压李官女子越来越变本加厉,这回若非如此过分,她也不会借皇上的威势,当个狐假虎威的狐狸。

绣玥不疾不徐地嚼着那核桃仁,“咔”“咔”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在嚼兰贵人的心。

兰贵人受了这一点教训,下一回的时候,她才懂得收敛。有些人,一味让着她,她不但不会领你的情,反而会惯得越来越骄纵。

兰贵人低了气焰,绣玥的核桃吃得有些烧心,想着如何找一杯水来喝。四下逡巡目光,却发现右侧下方坐着的钮祜禄秀瑶不知从何时开始,正在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眼光一动不动盯着她。

绣玥的面色一黯。

那目光,别人许瞧不明白,她在八年前就领教了,其中的含意。

当年,善庆无意中的一句:“……绣玥毕竟是我的骨血,她又这么乖,不如……就养在善府罢。”

那时候,绣玥第一次看见钮祜禄秀瑶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她,只是那时她还不懂。

再后来,当钮祜禄秀瑶发现了刘毓轩私下里对她偏心的体贴、照顾,她又第二次露出了那种眼光。

直到她的饮食中被下了毒,绣玥被推搡着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她才恍然领悟,那个目光的含义。

是嫉恨,是她不该分走善庆的怜爱、不配分走刘毓轩的关爱。

而这一次,她第三次露出这种目光,是因为爱新觉罗•颙琰。

绣玥知道她心中又烧起了那把妒火,就是因为这把火,将自己从前十余年的人生烧得惨不忍睹,几乎化成灰烬。

她瞧瞧皇上,又瞧瞧下方的钮祜禄秀瑶。

善庆也只不过分出一点慈父之爱给她罢了。刘毓轩是秀常在的表哥,也只不过施舍一点亲情体恤予她,而这一回,秀常在觉得她自己被分走的,是身为一个女子,原本她应得的夫君的宠爱,是身为帝王妃嫔,朝思暮想的那一份虚荣。

本来,皇上他愿意宠爱谁,绣玥根本不在乎。她不喜欢皇上,皇上的心在谁那,她也无意干涉。

进宫成了嫔妃,安守着自己的身份就罢了。

可是钮祜禄秀瑶亲手织造的那一场噩梦,六岁的她无助地浑身发抖的惨状,至今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前尘旧事浮上来,这一次,秀常在又这样看她,绣玥的忍不住起了想要气一气她的念头。

秀常在的目光紧紧擭住她,绣玥朝着她笑了笑,在她的注视下,从袖间探出左手,暗示性地动了动,在成功引起秀常在的注意后,轻轻搂住皇上的腰身。

果然,意料之中,秀常在的脸上出现了她最想见到的精彩表情。

没有善府遮住她的头顶,她原也有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腰间柔弱无骨的一只手,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贴上来的时候,颙琰恍惚间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