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司机愣愣地应了一声, 重新启动车子时还不小心熄火了一次。

多年的老司机尴尬得不行, 第二次启动车子才成功, 缓缓沿着四车道宽的大路开了进去,“哎呦,在这里开出租车二十来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进到宫家里面!哎呦呦,这树这园子可真气派, 里面都能跑马了吧?”

“有马场。”景川兴趣缺缺地给他解答。

司机将车速放得极慢, 开了一路赞叹了一路, 艳羡不已,“我哪怕能有宫家百分之一的钱,就能高高兴兴过一辈子了!”

“有钱不一定开心,也不一定有想要的东西。”

景川八岁之前根本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八岁之后……也仍然不知道。之前他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他从来没有缺过钱花。

倒是听说宫家在他刚来那年因为宫如意的父母双亡而摇摇欲坠, 当时刚把他接到家里的宫如意其实也只是刚刚接收宫家, 但十五岁的少女很快闯出一条血路,十年时间已经站在荣耀的巅峰。

……这样的宫如意,究竟为什么要瞒着他那个秘密?

出租车缓缓停了下来,景川看见山伯已经在门外等待他了, 他的视线无法抑制地在周围转了转, 连一扇窗子都没有放过, 还是没找到宫如意的身影。

“车费就不用给了!”司机豪爽地一挥手, “光进来看这一趟,别人想出门票钱都还进不来,我已经赚到了。”

景川下车,想和司机说句谢谢又给吞了回去,只冷淡地朝他点了点头,就看着出租车一个灵巧风『骚』的掉头开走了——像是要弥补刚才那次挂挡失败似的。

“少爷,”山伯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慈祥,“您的书包已经从学校带回来了。”

景川唔了一声,停在门口的那几节台阶下,抬头望了眼这座灯火通明的豪宅,“姐姐呢?”

“大小姐还在工作。”山伯笑意深了一分,“我正要给她准备宵夜,一会儿给少爷也送一份过去。”

“……”景川有点难以启齿,但吸了口气还是问,“她生气了吗?”

山伯摇头,“您从小到大,大小姐什么时候生您的气过了?”

景川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失望还是高兴。

——宫如意究竟是真的在意他还是虚情假意?景川判断不出来,他大概在人情冷暖的观察方面远远比不上谭铮那么灵巧。

景川刚想到谭铮这个名字立刻就皱了皱眉。然后紧接着,山伯就继续说道,“大小姐给谭铮先生电话询问养孩子的建议了,谭铮先生说是别管太紧,由着您去,大小姐就听了。”

景川:“……”谭铮!!

他轻出了口气,在夜深『露』重里立刻化成一捧白雾。少年皱眉,“姐姐在书房?我去跟她说一声。”

“是。”

景川说得轻巧,一路去宫如意书房的路上简直每一步都迈得特别艰难,想见到宫如意,又不敢见到宫如意,更怕见到宫如意。

原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时还好,可孙冕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举了个了不得的例子。

——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和校花,谁都知道前者痴心不改追了后者两年,简直就是个校花和景川的翻版。

那就算称不上爱情,也是少年时期最热烈的爱恋了。

景川喜欢宫如意,但这是不行的。

他深吸了口气,最后停在宫如意的书房门外,作了会儿心理建设,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而入。

宫如意正在和人电话,见他进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露』出个笑容,她招招手示意景川坐下稍等一会儿,接着又低头简单利落地归纳吩咐了几条意见。

只从她说话时几乎没有停顿,景川就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除了嗯和啊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或者说……不敢说。

宫如意工作时的气场总是很吓人的,否则她也不能十几岁的年纪就在一群商场巨擘中崭『露』头角。

大约是被偏爱的人总有些有恃无恐,从没被宫如意针对和冷脸过的景川私心里觉得那样的她也并不可怕。只是稍稍换了个表情,但宫如意还是宫如意。

很快,宫如意就挂断了电话,她边在日历上记着什么,边笑道,“去什么地方了?下次要是不坐车回来,和同学出去玩,记得先给我打个电话,怎么就连书包都不带呢?”

就落座在她书桌对面的景川不自觉地抿直嘴唇,视线凝聚在宫如意指间的笔尖上,“……姐姐没有别的要对我说吗?”

“别的?”宫如意写完了备忘,抬头看他,疑『惑』,“哦对了,天气转凉,记得多穿衣服,着凉就不好了。”

景川:“……”他就算没和宫如意对视,也能感觉到她清澈温柔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以着每一个缺爱的人最渴求的那种方式。

“姐姐知道你长大了,想要拥有自己的世界。”宫如意语重心长道,“我问过谭铮,他说我该给你自由空间,所以我也试着放手让你自己去做决定……要是你还是觉得我做得不够,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和我谈。”

有那么一瞬间,景川想脱口而出问她是不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可他总觉得这句话一旦说出口,有什么事情就再也没办法挽回,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景川?”宫如意轻声唤他,“你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对你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永远都支持你。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这是不会变的。”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口,原本还愧疚不安似的低着脑袋的景川一下子就抬起了头,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立刻就撞上了视线。

看清了对方眼睛里的情绪,宫如意立刻一愣,而景川则是飞快地撇开目光站起身,大步流星、乃至于避之不及似的从宫如意的书房里夺路而出。

“……”书桌后面的宫如意不置可否地转了好几圈手中的笔,才沉『吟』着将笔帽给盖上了。

正巧山伯端着宵夜从门外进来,宫如意抬头对他道,“今天景川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去问问清楚,给孙家也去个电话,孙冕应该清楚。”

“是。”山伯将宵夜盘子放下,上边放着两个碗。

宫如意看了眼,将一碗从托盘里挪出来,拿了个勺子在银耳桃胶羹里边搅边问,“山伯,你经历多,看看他这到底算不算是叛逆期到了?怎么就一天功夫,话都不能好好跟我说了?我还没说重话呢,突然就跑出去不理人了,什么意思?”

“您只需要对少爷多点耐心,两个互相关心的人总是能心意相通的。”山伯笑眯眯地弯腰道,“卫天当年不是也有过这时间么,那时候您都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少爷不也是一个道理?”

“他们俩可不一样,差远了……”宫如意叹了口气,摆摆手,“把另一碗给他送过去后你就早点休息吧。”